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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不如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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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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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不如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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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1987 / 6月號雜誌 第012期遠見雜誌

我是民國三十八年離開江蘇家鄉的。那年才十七歲,滿腔愛國的熱忱,一心想出來闖天下,於是以流亡學生的身份,跟著部隊到舟山群島,又輾轉來到台灣。

三十多年來,我一直在公家機關做事,雖然歲月流逝,豪情不減當年。人家都說我好像「忠黨愛國」四個字寫在臉上,我也以此為傲。可是年紀漸漸長了,思親的心情愈來愈濃厚。

其實家鄉也只有大姊和小哥了。大姊大我十幾歲,小哥也快六十歲了,在大陸上經過幾次政治波動,他們深感未來難以確定,盼望趁目前中共政策比較開放的時機,出來與我和長居香港的大哥見面。

很多朋友都與大陸親友通信了,但我尊重自己的身份,一直沒有這麼做,只是透過大哥,得知家人的近況。

近年來我常出國,途經香港,發現海峽兩岸有很多家庭在那團聚,甚至有很多整棟出租的公寓,專供會親之用。大哥是生意人,避談政治,但是很能諒解我的處境,他一手安排大姊和小哥的出境事宜,然後通知我赴港。

重逢的激動與陌生感

知道大陸物資匱乏,我帶了兩大箱衣物去。一下飛機,看見有人來接,雖然快四十年不見,我仍然一眼看出那正是小哥和大姊。一時情緒激動,抱著小哥痛哭起來,小哥也潸然淚下。小時候在家裡,就數我們兩人最親近。

可是到了大哥家,激動的情緒已經平復,四十年的隔離重新橫亙在我們中間。我們發現彼此很陌生,談起話來十分彆扭,幾句寒暄之後便不知說什麼好了。大姊和小哥都曾當過幹部,雖已退休,但是受共產黨的薰陶太久,感情總不肯表露,對我也存著防範、疑懼之心。大姊尤其冷漠。回想起來,當我和小哥在機場抱頭痛哭的時候,她一直冷冷地在旁邊看著。

我是熱情直爽的人,當晚堅持要與大姊抵足而眠。在床上,我情不自禁地抱著她。她似乎有一點感動,有一點驚訝,但到第二天晚上才敢小聲問我:「妹,你為什麼這麼愛我?」我回答:「看到你好像看到母親一樣。」她仍有些懷疑不解。我看出,她已經不相信「愛」這回事了。

頭兩天大家都顯得很陌生,第三天才能比較自然的談話。我告訴他們台灣的種種,進步的實例,還帶了台灣的雜誌給他們看(包括「遠見」和「天下」)。他們除了略知經濟建設很成功以外,其他的瞭解很少,尤其是對政治建設的自由化,總是用懷疑的語氣問:「是真的嗎?」我回答:「當然是真的。」

老歌喚回親情

我會彈鋼琴。第四天,我偶然地彈起大哥家的鋼琴,彈的是一首老歌「魂斷藍橋」。我問:「老歌你們還會唱嗎?」他們都圍攏來,和我合唱。唱完了我又彈「何日君再來」等其他老歌,他們一遍一遍地要我彈,似乎重回到往日的記憶中,我流著淚一遍又一遍地和他們唱。到這時,他們才把幾十年不敢暴露的真情宣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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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以後,我們才比較像是一家人了,也可以開玩笑了。

那天下午,他們在臥室,我在客廳喊著:「出來出來,大家來談談國家大事吧!」那時候恰好王錫爵駕駛中華航空公司貨機飛往大陸的事件發生不久,他們問我此事的真正原因,我說可能是他個人事業不如意之故。他們問我要不要去那邊看看?我開玩笑地問:「假如我過去,他們會怎麼樣的對待我?生活能不能過得很好?」他們坦白回答:「頭三個月你會很風光,到處去演講,過後利用價值沒有了,你就是一介平民,與其他人民生活一樣。」

我進一步探問:「你們真的喜歡共產黨嗎?」

他們很含蓄地回答:「人在屋簷下,怎敢不低頭?」

會親是為禮物?

我把帶去的衣物分送給大姊、小哥和同來的嫂嫂,每拿出一樣,他們都是又興奮又感激。其實我們自小家境不壞,記得當年小哥最愛漂亮,西裝總是穿得畢挺,而今,不但找不到當年那副瀟灑脫俗的氣質,相反的見到他們欲獲得贈物時那種欣喜和滿足的表情,其使我有一種說不出的心酸和感慨!

他們坦率地表示要電視機、電冰箱、照相機,甚至我手上的戒指……我直覺的感到他們希望得到的只是更多的贈物,而不是我們那份久別重逢的親情!數十年深藏心底那份期盼的熱度,由沸點逐漸下降,我真的很懷疑,人真是那麼脆弱?夢想被現實驚醒後的失望思潮是那麼複雜而無奈!

離別的那一天早上,我在收拾行李,忽然聽見小哥大聲的哭泣。我驚問:「哥哥,你怎麼了?」他哭著說:「妹妹,你會不會覺得哥哥很淒涼、很沒出息?」我問:「哥哥怎麼說這種話?」

「你看,你給一樣我收一樣,甚至你身上穿的、戴的,嫂嫂看了都羨慕,你也送給她,我心裡實在很難過。」

「哥哥,這不是你個人的問題,是整個局勢變亂的結果,你我都沒錯,是誰的責任,要向歷史去求證。」

上飛機以前,我把身上所有的美金、港幣、相機、戒指,統統給了他們。可是見面前的嚮往、初見時的激動,到這時已完全沒有了。他們那種無所不要的心態,讓我懷疑他們來港的目的,只是為了獲得一些物質的資助。「會親」反成了次要的目的。經過那麼多年悲慘的生活,他們對人的看法似乎已經改變,好像只剩下對物質的期盼。中共歡迎台灣親戚儘量去海外會親,或回大陸探親,除了搞統戰以外,實質的利益也是重要的考慮。

而我呢?數十年埋藏心底的那種思親的嚮往,已漸漸淡化。我已盡心盡力,自覺責任已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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