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銀髮,一根菸斗,在縷縷煙霧繚繞中,他不疾不徐地吐出:「很多人不太知道我的背景,我想趁這個機會把這個幕掀給大家看。」
張忠謀,這位把台灣半導體業帶上世界競技場的教父,寫自傳一如他慣常的作風:執著、好勝、紀律。
十八歲離開中國大陸就少用中文的他,在六十六歲這年,堅持用中文寫傳。每個週末,只要沒有應酬,他就在家中埋首寫書,前後寫了四百小時。
很多人也許不知道IC是什麼,但是很少人不知道台積電的張忠謀。如果王永慶是台灣經濟起飛的大企業家,張忠謀則是引領台灣產業進入高科技疇域的大策略家。
二十年前,經濟部長孫運璿派人到美國學積體電路;十三年前,孫院長全力把張忠謀請回台灣工研院;十年前,張忠謀在一片荒蕪中,播種開拓台積電的世界疆域。
如今,台積電帶領著台灣的半導體產業,已登上世界第四大生產國的寶座。二○○○年,這個被譽為「世界金礦產業」的產值達三千億美元;張忠謀為台積電訂下的目標是在二○○六年做到一百億美元的營業額。
台積電如日中天,張忠謀的動向更備受注目。倒底張忠謀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成功的性格是什麼?他如何面對人生轉折?他對台積電有何期望?
坐在位於世貿大樓的台積電辦公室,張忠謀沈穩地緩緩道出自己的基本信念:「我很真心努力地做每一件事;事情簡單化,不需分神做別的。」
「專心」是他自我剖析的優點,「定力」則成為別人觀察他處事的特質。
從小性格好靜,使他樂於讀書,不斷吸收新知。工作後,他又養成「苦思」習慣,常常一個晚上集中想一個問題,想兩、三個小時;沒有音樂,沒有雜念,只有專心苦思。
他的許多重大抉擇,例如是否離開德州儀器公司(TI),要不要回台灣工作,以及後來台積電的重大策略,「都是經由我如此苦思的過程出來的,」他道出這個外人所不知的小秘密。
十八歲以前的張忠謀,歷經中國烽火戰亂,隨父母上海、香港、大後方逃難,學業時常中斷,生活總在遷徙。十八歲以後,他飛向美國,開啟求學與工作的新世界。
要打世界級的仗
很少有人像張忠謀那樣幸運,踩上美國的第一步,就跨進哈佛大學;也很少有人像他那麼資質聰慧,念過美國三所名校:哈佛、麻省理工(MIT)與史丹佛大學。
「哈佛一年,使我見到世界,」他不諱言,在哈佛遇到一些天才級的同學,使他重新客觀地評估、定位自己。
哈佛的人文薰陶,更影響一生深遠。他嗜好古典音樂,喜讀文學經典、歷史名著,博覽雜誌、甚至通俗小說,這些都與「哈佛引領我進入有趣又有意義的領域」有關。
美國三十六年,並非事事皆順。一向成績優異、充滿信心的他,竟在MIT博士考落榜,「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大的打擊。」數年後,他取得史丹佛電機博士,終償夙願。
進入半導體行業,是張忠謀人生的重要轉捩點;在TI工作四分之一世紀,更是他事業的第一顛峰。
這位追求完美、工作狂熱的東方青年,在TI的晉升成為奇蹟。三十五歲升積體電路部總經理,三十六歲升任副總裁,五年後,升任主管全球半導體資深副總裁,全世界的員工近一半歸他管。那年他才四十一歲,是全美企業界華裔職位最高者。
他說,「一個人最大的快樂,是完成一件事,而不是追求名利。」當他在TI不能依他的理想完成事時,他決定放棄高薪與高位。
五十四歲,他回到台灣,攀登事業第二峰,面對工作的大轉折。
「要打世界級的仗」「要把距離拉大,後面的人永遠追不上來,」是張忠謀領導台積電的主要準則。他說:「我要辦一個公司,當然要它長期繁榮,那只有一條路——世界級,這是一個must!」
世界級公司,「就是要對世界任何公司具有競爭力」;世界級競爭也要像「在陽光下的長途賽跑,公開、透明;長途是指一生也跑不完,需要接班。」
這位世界級的科技巨人,向以策略、遠見領先群雄,他剖析:「大策略通常要靠領導人的洞見,是由多年讀書、觀察、談話、思考而來。」這似乎也是他個人的寫照。
也許,張忠謀的成功特質,並不如外人看他的那麼強悍、複雜、神秘,而只是他自己看自己的:專心、苦思、簡單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