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時代。
沒有戰爭,沒有激進的反傳統運動,也沒有嚴重的經濟恐慌。新一代的年輕人在豐裕的環境中長大,不像他們的兄長或父母,肩負著沈重的社會責任。
他們不想改變世界,也不想統治世界,卻想在現有的環境中好好奮鬥,追求快樂。他們不關心政治,不在乎名望與權力,一心一意追求財富,以及更美好的生活。
由於自小就生長在多元媒體表現的商業環境中,他們凡事講求快速。他們喜歡符號甚於文字,選擇電影而捨棄書本,愛好電視而不看報紙,重視現在甚於過去或未來。他們也變得缺乏耐心。
早熟而買際的一代
六○年代出生的人現在已成年了。他們的希望與價值觀與前輩大不相同。雖然不同國家的年輕人,因為生活環境不同,思想行為也有差異,但大體而言,他們關心的,多偏重於與自己有關的事物;對政治社會則顯得冷漠。
在歐洲,穿著牛仔褲和軍用夾克、在街頭吶喊的年輕人已漸消失。這一代年輕的女孩穿看時髦的名牌服裝,男孩則打著領帶。高中生極力朝名校進軍,大學畢業的只希望儘早加入曾遭他們父母鄙視的各大企業。
這種改變背後的因素很多。有些人認為新生代眼見前輩青年,雖然力圖從根本上改造政府政黨,卻徒勞無功,因而感到幻滅。也有人說,新生代在一九八○年代的豐裕環境中長大,卻面對九○年代工作機會不足的殘酷事實,這種相互衝突的結果迫使他們早熟。
英國教育專家伊茲畢奇(John Izbicki)最近在倫敦每日電訊報上撰文評論說:「現代青年和一九六○與七○年代當時的青年不同,現代青年不再以社會菁英自居,不再打算以另一種方式統治世界。」
在美國,十八歲至二十五歲的成年人總數達三千兩百萬。他們重視物質,講求實際,強調獨立。他們大部份有工作狂,利用空閒拚命工作,將所得用來享受人生。
對許多美國的年輕人而言,快樂就是找到一份年薪三萬而又有趣的工作,買一幢舒適的大房子,過著美滿的家庭生活。可能的話,在麻州科德角(Massachusett’s Cape Cod)岸邊蓋一棟木屋,買一條遊艇,也是很不錯的事。
「每一個人都在想如何獲得這些東西,」麻州一名二十歲的大學學生領袖亞伯隆迪說,「在我們成長的過程中--至少在我成長的過程中--世界上並沒有發生什麼影響我們成長的大事,因此每個人只專注於自己的前途,以及成功帶來的甜美果實。」
現年二十二歲,在大學攻讀心理學的皮特森說:「我不想教書。我知道必須有人教書,但絕不是我。我不想過窮日子。」皮特森打算畢業之後,先開托兒連鎖中心,再進一步發展兒童教育事業。
努力工作及時行樂
日本年輕的一代也學會了努力工作、及時行樂的人生哲學。資訊發展的結果,他們毫無選擇地接受了來自西洋的一切事物。
他們不再是我們印象中穿和服、彬彬有禮的東方民族。東京街頭成群結隊的龐克族、熱門音樂會的瘋狂、性觀念的開放,在在顯示了西洋化的性格。他們任性、對社會漠不關心,也沒有責任感。
受到日本風潮影響,台北街頭的年輕人也是一身東洋味打扮,聚集在咖啡廳、舞廳、電影院痛快地玩樂。
儘管生長在不同的環境,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但是六○年代出生的這一輩似乎有他們共同的特質。全球青年普遍地對政治缺乏興趣是特質之一。法國最近做過一次調查,十五歲到二十五歲的青年,僅有二四%對政冶表示強烈興趣。有人認為這是因為一九七○年代左派青年以暴力進行恐怖活動,引起新生代的反感,使得他們對政治冷漠。
大問題留給專家
另外,西歐幾個國家的青年失業率都在一○%以上,因此他們最關切的問題便是工作和訓練。一九八五年英國曾對青少年做過意見調查,結果有七七%的受訪者將失業列為最關切的問題,其他如裁軍、通貨膨脹、社會秩序等都遠落在後。
以六○年代的語言來形容,現在的美國青年可能被稱為「冷漠的一群」,不關心世事。但許多美國大學生說,進非他們不關心世事,而是他們覺得自己無法影響決策。儘管他們對最近發生的國際大事,例如蘇俄車諾比爾核能事件、美國太空梭爆炸慘劇、以及國際恐怖主義盛行等極度關心,但他們寧願把問題留給專家來處理。
行動主義是美國新一代年輕人的另一特徵。
他們「做所有必須做的事情,以達到目標」--正如他們的偶像,例如電影「第一滴血」的另主角藍波(Rambo)、飛行測試員耶格(Chuck Yeager),以及最具代表性的雷根總統一般。
在他們眼中,雷根不足一個保守派人士,而是一個強硬的實踐主義者,充滿了決斷與信心。儘管他們不完全同意雷恨的政策,但依然喜歡他,願意投他的票。
「我喜歡他為美國挺身而出的作風,」一名十九歲的大學男生說。他承認每當雷根採取軍事行動,他就覺得核戰的危機又逼近了一步。「但我還是相信雷根的做法是對的。既然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我們就得去做它。就是這麼一回事,」他說。
日本青少年實際投入社會的情形也相當有限。根據日本總務廳青少年對策本部所做的「青少年的活力」研究調查報告,日本十五歲至二十四歲的青少年實際投入社會的情形,除了與自己生活有關節事物,例如環境維護以外,以參與捐血的較多(二六.七%),但是對政冶活動、宗教活動和消費者運動等,幾乎已達漠不關心的程度。
而台灣十五歲至二十五歲的青少年,根據最近遠見雜誌的調查,最關心的是升學或深造的問題,遠超過他們對犯罪、交通、中共的攻擊、以及全球核戰爆發等問題的關切。至於他們最喜好的事物,在六項可供選擇的答案中,自我理想的實現佔第一位,權力則敬陪末座。
朋友的地位日形重要
朋友或同學的地位對新生的一代日形重要,也成為全球的共同點。根據日本總務廳的調查,日本青少年最關心的事,是與朋友的交往。當問到「趁年輕時想要得到的是什麼」?五六.九%的人選擇「交到好朋友」,佔第一位;對於「生活充實感的來源」,八六.六%的人選擇「與朋友的關係」,也佔第一位;甚而於「在爭校中最熱衷的事」,也有五八.七%的人選擇「與朋友或前輩交往」,又佔第一位。
台灣的調查也有類似的結果。受訪的對象當中,四九%的人認為同輩朋友或同學是影響自己最大的人,遠超過父母(三○%)、學校師長(一九%),及兄弟(二%)。
新一代的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人生觀及目標,但也有他們面臨的難題。美國青少年雜誌(Teenage Magazine)最近針對全球五十九個國家,十三歲至二十歲的青少年做調查,發覺他們面臨的六大難題依序是濫用藥物(八三%)、酗酒(五二%)、自殺(四九%)、色情(四三%)、未婚懷孕(三七%)以及婚前性行為。
單以美國青年來說,婚前性行為是最困擾他們的問題。在接受調查的三○五人當中,有三○四人認為婚前性行為是當今青年面臨的主要問題之一,遙遙領先濫用藥物(八五%)、酗酒(七一%),以及自殺(六七%)。
婚前性行為急速增加
性問題在日本年輕的一代也日趨嚴重。在及時行樂的放任風潮下,校園中男女青年的性派對、高中女生及大學女生客串賣淫等事,一再地被大眾媒體報導出來。根據一九八三年的統計,日本年輕女性婚前性行為的比率高達八○%以上,而十六歲至二十歲的女性墮胎的件數,是過去八年之中最高的一年。
青少年自殺的問題,也日趨惡化。美國亞特蘭大「疾病控制中心」的資料指出,過去三十年來,美國十五歲至二十四歲青少年的自殺率增加了三倍。自殺已成為美國青年人的第二位殺手。預測到八○年代末期,自殺將成為第一位殺手。
在日本,青少年為芝麻小事,例如被母親說了兩句、自覺外表不好看、或者根本說不上什麼理由,就草率地結束自己性命的人不少。而因為崇拜的影星或歌星死亡,就盲目自殺的新聞更是司空見慣。
台港青少年的情況也相去不遠。根據遠見雜誌對台灣青少年的調查,超過一半以上的受訪者表示,同輩朋友中有人想到過自殺。(見「為什麼尋短見?」︶
六○年代出生的年輕人可說是屬於視訊傳播的一代(Video generation)。他們自小暴露在聲光充斥的商業環境中,飽受各種產品宣傳的轟炸,因此對廣告已漸漸採取挑剔、懷疑的態度,並產生不耐煩的心理。這種轉變,已使得企業改變他們的行銷策略,來吸引這群購買力強的新生代。
對廣告文字不再信任
一般而言,現在的年輕人對文字已不再信任。真正吸引他們的,反倒是形象和感覺。
根據市場專家的研究,美國年輕人喜歡雷根,並不是因為雷根的社會觀與他們相同,而是因為雷根在政治宣傳中,成功地建立了他的形象。一九八四年大選時,一部宣傳雷根的影片,全長十八分鐘,沒有一句旁白,僅有影像和音樂。製作者掌握了年輕人的心理和口味,把他們深深地吸引住了。
現在的年輕消費者花錢也通常不是為了物質上的需求,而是想去體驗、去經歷一些事情,例如旅遊、娛樂、古柯鹼帶來的感覺,以及宗教等等。產品行銷是否能提供這樣的情境或氣氛,是決定成敗的一個關鍵。
為什麼尋短見?
美國大都會人壽保險公司最近發佈了一個統計數字,與三十多年前相比,十五歲兒童的自殺率增加了八倍。
日本全國警政聽在今年五月發表的資料也指出,去年青少年的自殺率,比前年增加了三四%。
兒童期被扼殺
根據本刊做的調查,受訪青少年中五一%表示有同輩朋友曾說過想自殺。台大教授林憲的研究也指出,男性自殺死亡人數最多的年齡是在二十至二十九歲之間,女性則在十五至二十四歲之間。
青少年--一個人生命中最健康的階段,為什麼要以這麼激烈的手段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美國一些精神科醫師指出,青少年的自殺代表了過去三十年來美國社會的轉變,這包括:逐漸昇高的離婚率、破裂的家庭、家庭成員變動太大、不切實際的成就取向與期望以及年輕人同輩間的壓力。
明尼蘇達大學兒童青少年精神病學主任貝里.葛芳柯(Barry Garfinkel)博士,對青少年自殺經過長期研究後,認為有兩件事改變了青少年,這是十年前的同年齡人所沒有面臨過的。
第一是虛無主義。認為人存在沒有什麼意義,沒有什麼目的。
第二是兒童期被扼殺了。經常看到成年人虐待兒童,或兒童受到性虐待等事件,使青少年對社會感到灰心。當他們覺得社會的支助系統崩潰時,自殺就會增加。
羅得島醫院精神科主任安德魯.莎樂比醫師也指出,自殺是人把憤怒轉向內心。青少年因為沒有人討論自殺問題,無從領會到其他人也會有相同的憂鬱感覺,因此也容易自殺。
日本心理學家對青少年自殺的原因則有另一番解釋。他們認為六○年代的青少年是生長在溫室的小花,是金魚缸裏被飼養的魚,長久在優裕的環境下已失掉了適應環境變化的能力。
希望得到關心
青少年對家庭與社會問題的反應相當敏感,通常這又是父母與師長最難瞭解的。很多青少年自殺是希望建立一種溝通與瞭解的管道。
在台灣,每逢暑假考季前後,青少年自殺率會明顯上升。很多人認為這類青少年是承受不了壓力而自殺。心理學家則認為他們其實是希望得到關心與體諒,而不是一種成就期望所造成的壓力。正如美國很多青少年自殺是想挽救父母的婚姻一樣。
莎樂比也認為,短期內要降低青少年自殺率還不太可能。但如果父母對青少年自殺的徵兆有較多的瞭解,能保持溝通管道暢通,幫助他們學習如何處理生活中環境的變化,或許可以降低一些自殺率。
(陳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