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在台灣成長的人,都不會否認一件事:台灣的教育是滿公平的。
因此,階層間的流動性大,「世家大臣和寒門不是命定的,是靠個人的努力,」南投縣長吳敦義曾經公開肯定。
大部分在台灣經營企業的人也都承認:台灣經濟成長快速,受過相當教育的勞工功不可沒。
「你們有一批程度好的技術工人,這是香港高科技工業趕不上的原因之一,」一位香港電子公司負責人羨慕地說。
難數教育的「燙山芋」
四十年來,台灣的教育確實造就了不少人才;然而,教育也最為人詬病。
兩年多前,毛高文部長甫上任時,曾數出教育的六個「燙山芋」;一個月後,他發現變成了十二個,就戲言:「我不再去數它了。」
教育常被批評,也是因為它和每個人都相關。跟著台灣教育一起長大的人,如今正面臨子女要接受同樣歷程的處境;自己體認過的負面經驗,多半不願意下一代再蹈覆轍。
威權式和填鴨式的教學是一般人體驗較深的,韋政通教授曾批評我們培養出一代「不能獨立思考、眼光狹窄、常識不足、感受力差的年輕人」。 小說家黃春明從小就向老師的上課方法「挑戰」,成了老師心目中的「頭痛人物」;轉了不少學校,最後老師對他說:「你不能再轉了,再轉就轉進太平洋去了!」
升學考試的壓力,和一試定終身的模式,帶給人的衝擊更難以想像。一位已屆不惑之年的女士說:「直到現在,我還會做參加大專聯考的惡夢!」
不少家長也感覺到,全心應付聯考,已使一些孩子變得「鬥爭性強、非常自我中心」。因為聯考是一場「你贏我輸」的比賽,在同學之間,就很難出現「互助」的情況;在家裡,參加聯考的孩子總是家庭的「重心」,所有人的作息都得遷就他做安排。
缺乏通識教育
不過,在所有這些問題中,影響最深遠的,恐怕是我們缺乏通識教育。
從小學進入中學,為了聯考,國三學生早已放棄了音樂、體育。選社會人文組的高中生,絕不理會化學、物理;選理工組的學生,則捨棄歷史和地理,上了大學,就更是只攻「一門學問」了。
早期東海大學畢業的人,沒有不懷念那個時期的通識課程。詩人楊牧親受當年的影響,曾經很想在台灣東部辦一所這樣的學院。可惜礙於規定,很難成功。
最近剛來訪的美國高等教育泰斗克拉克.科爾博士,在他任加州大學總校長時期,特別重視通識與通思教育,他說:「人是要過一生的,不是只為賺錢,」學音樂、歷史、藝術,「有助一個人瞭解世界各國文化,也更能尊重他人不同的看法。」
他堅信:「一個人職位愈高,就愈需要廣闊的見識。」
教育未讓人活得有尊嚴
日本最大的電腦製造商--富士通公司,早在十年前的經理人員再教育中,就安排了音樂、宗教、文學課程;因為他們相信,這會使高級幹部「更有自信和教養」。
這兩年來,台灣政治轉型,社會遽變。許多人都感覺到功利主義瀰漫,法治蕩然無存,社會秩序很亂;人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基礎,甚至活得沒有什麼尊嚴。如果仔細追根溯源,教育恐怕難辭其咎。
回頭看看我們四十年的教育,「太重視專業的技能,太忽視通思的教養,」一位學者一語道破問題核心。
繼三年前,遠見雜誌在美國訪問過對高等教育頗具創意的克拉克.科爾後,最近在台北再次訪問到他。
當問到:「在你的哲學觀中,什麼是高等教育?」
他毫不遲疑地說:「高等教育是創造許多新發現、新知識、新觀念與新技術,用更新的運作來帶動社會革新進步。」
從他的詮釋看來,教育的創新,其實是社會革新的真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