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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藝術兩種看法

溫曼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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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曼英

1986-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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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藝術兩種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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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1986 / 8月號雜誌 第002期遠見雜誌

趙無極:

藝術家能否留名,將由歷史來評斷。

我相信我在西洋美術史上有地位,

在中國美術史上也有。

畫家最主要的,是變成「國際性」。

如果世界各國的博物館都收藏你的畫,

也有你的畫商、畫廊,

你就變成國際性的了。

問:您認為一般而言,畫風和繪畫的潮流,究竟是怎樣形成的?

趙無極:畫家的作風同自己的性格與時間,都有關連。譬如說我從一九四七年開始畫抽象畫,而抽象畫真正發展的時間,是從一九○二到一九六○年代。這當中,畫壇並不單單只有抽象派,還有其他不同的作風在一起。不過美國的作風轉變快些,法國比較穩固。

問:為什麼呢?

答:因為美國歡喜新奇,歐洲的畫家比較保守、傳統一點。然而,美國現在已經變成一個重要的市場,講穿了,國家有錢,就能開創市場;像日本,就是一個相當有份量的市場。在這些地方,批評家,畫南和收藏家的力量都很大。

問:那麼繪畫的潮流是否由市場所主導?為什麼近年間新表現主義會蔚為風氣?

答:也不知道。所謂資本主義國家,都是淘汰制,好的留下,壞的就被取消掉了。像一九六○年代畫抽象畫的人很多,但真正被存留下來的,卻沒有幾個。

博物館就像鏡子

問:那麼畫家最終的考驗,就是看能不能被留下來?

答:能被留下來的,歷史自會給你一個論斷。畫家本身的作風若能繼續變化,同時不會重覆,人家就會公認你。博物館也是一面鏡子,你在博物館的塑像愈多,表示你的藝術生命愈平穩。

問:早期也有一些西洋畫家到中國來學畫,像義大利的郎世寧,但他最後還是回到祖國,豐富義大利的文化。以一個旅歐的畫家而言,您覺得自己將會在中國文化發展的過程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答:我在中國大陸就畫西洋畫,根基是從西洋開始,但到外國來以後,對於中國的東西反而看得比較清楚,瞭解得也比較深。

自己是中國人,在家庭的薰陶下,我從小就學寫字,看到不少好的畫、中國的陶器、瓷器、銅器:。當時不一定看得懂,慢慢地理解之後,就有辦法消化。

問:近年來您曾分別回台灣和中國大陸開畫展,能否比較一下這兩個地區學繪畫的年輕人的素質?

答:台灣在經濟或其他各方面,受美國的影響都大,中國大陸則被蘇俄影響。講功夫呢,北平和杭州藝專的學生要用功得多,每天早上八點四十五分上課,學生一定準時進教室,因為美專學生的位置很少,能進去並不容易。畢業以後,或者分派到別的學校去,或者就留在母校裏,總有個職業,不會發生飯碗問題。但是也有一個毛病,這樣一來,競爭少了。

問:您在台灣時曾舉辦多場座談會,和學美術的年輕人接觸,您對他們的觀感如何?

答:我覺得台灣的年輕人好像應該更實在地打穩自己的基礎。根據我的經驗,二十四歲以前如果不好好地吸收知識,以後往往很難再往腦子裏擠東西,結果會手不從心。一旦有了真正的功夫,要怎麼變化都可能做到。

我十四歲開始學畫,那個時候每天都畫八個鐘點。學校的教室下午就關了,我們總是把窗子打開一點點,偷偷跳進去畫,可以說是用功得很。

問:您希望將來您的名聲,是留在中國的美術史上,或西洋的美術史上,或者,您覺得會有一部世界性的美術史?

期望名垂國際畫壇

答:(笑)我不想將來的事情,將來由歷史來評斷。藝術家的地位,普通總要在死後五十年才能夠決定。不過,我相信我在西洋美術史上有地位,在中國美術史上也有。

問:有什麼不同呢?

答:法國嘛,我是他們法國界的畫家;中國嘛,我是法國界的中國畫家。這些都並沒有什麼關係,最重要的是要變成「國際性」。

問:依您之見,如何才能做為一個「國際性」的畫家?

答:你的畫不是地域性的。譬如法國也有些本土畫家,在外國就一點兒也不被知道,只能在這塊地方發展,這種就是地方性的藝術家。

如果世界各國的博物館都收藏你的畫,也有你的畫商、畫廊,那麼你就變成國際性的了。

問:這跟畫的題材有沒有關係?假如一個台灣的畫家,專門畫台灣人的生活,您覺得他有沒有可能變成國際畫家?

答:那要看他畫得好不好。

問:您畢生追求的目標是什麼?

答:我沒有目標,就是畫畫,希望年紀大一點,能畫得更好。因為經驗的關係,畫家沒有退休的。

問:所以您就一直畫下去了?

答:當然。假如經歷、思想方面不能跟上,那就糟了。

答:這是畫家最大的危機?

答:或者是眼睛看不見,那只好自殺了,哈‥‥。

問:您認為自己目前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什麼?

答:最大的挑戰是態度誠懇、認真,不欺騙自己。藝術這個東西,要靠不斷的自我批評。你畫的好不好,沒有公定的尺度,只有自己給自己標準。

如果你覺得畫這樣的東西可以賣,就老畫它,那就糟糕了。有的畫家走進這個圈套,就沒辦法再發展了。

真正的畫家就是作品賣不出去,還是一樣地要畫。假如能夠賣,那是很幸運的一件事,你可以有好的條件繼續畫下去。

朱德群:

畫家的存在,應該是國際性、世界性的。

假如一個畫家的程度夠,又有機會出來,便可以進軍國際藝壇。

問:您是一個在中國大陸接受養成教育,然後由大陸到台灣,再轉來巴黎的畫家,這樣的背景對您今天的發展有什麼影響?

朱德群:我最早在杭州藝專學畫,那時最好的老師幾乎都在那裏,他們教的東西不像其他藝術學校那麼保守。後來我到台灣的師大教書,受了不少中國傳統畫的薰陶。到歐洲來,我幾乎沒有新舊接不上的困難,博物館裏的畫,我看了都認識,畫家的名字也都曉得‥‥。

問:您的畫已在歐洲不同的博物館展出過,和畫廊簽約賣畫,也有二十八年之久,巴黎的畫商和藝評家,是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您的作品?

答:他們一般覺得,我的畫同時結合了中國和西洋繪畫的傳統,因此,同歐洲人的畫很不一樣。

問:這樣的特色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答:我覺得很重要,因為每個畫家的文化背景都有所不同,一個畫家一定要有點民族性。

知識與美味同行,遠見請客西堤

問:即使畫西洋畫也是一樣?

答:當然。但這個條件也不能硬做出來。中國人受中國教育,思想同外國人就是不一樣。巴黎有很多書家,像南韓、日本,他們硬要做出東方人的味道,譬如把中國的陰陽、太極搬到畫上,甚至於把西方沒有的東西,都弄到畫面上。我覺得這樣的做法很表面、太膚淺,簡直是自欺欺人。

要自然流露出自己的思想,才是真正的畫家。

和世界畫壇同步

問:您如何給自己定位?是歐美畫家、中國畫家,或是名列世界美術史的畫家?

答:我想應該是在世界美術史上。畫家的存在,應該是國際性、世界性的。假如一個畫家的程度夠,又有機會出來,便可以進軍國際藝壇。

或許是因為我畫西洋的抽象畫,所用的工具跟外國人瞭解起來沒有困難,這種語言是世界性的語一言。

相形之下,由於工具不同,中國的水墨畫就比較不容易為歐洲接受,要進軍國際畫壇,使用共同的語言是條件之一。

問:台灣有些藝評家似乎並不以此為然。您認為中國的畫家是否應當追隨西方的標準與進程?

豐富自己的藝術語言

答:我覺得畫家應該有自己的看法和感覺,選擇接近自己個性的東西,而不是追隨西方,跟在後面走。不能說本來畫沒有形的,突然變成有形的;或者今天畫表現派,明天變成照像寫實,這個不對。畫家不能沒有自己,就像一個人老了,臉上雖然多了些皺紋,輪廓還是一樣的。

問:很多旅居異鄉的畫家,最終的目的還是回到自己的國家去,豐富自己的藝術語言。您在巴黎三十多年,是否有何明確的目標?

答:我所以到歐洲來,是因為我學的是西畫,我從小就浸潤在中國文化、繪畫的傳統下,對中國的瞭解大致沒有問題;來這裏這麼多年,對歐洲西畫的傳統的瞭解,我也一樣有,甚至不比法國人差。懂的語言越多,便可以瞭解更多的文化,豐富自己的思想。

我追求的目標,是希望能畫出兩張好的畫;這一輩子,如果可以畫一張很好的畫,我就覺得很夠了。

彭萬墀:

我們應該談的是,到西方來的人,把西方文化介紹回去,

對中國的傳統和未來,曾產生什麼影響。

中國的前途還是在中國本土,我相信中國最偉大的畫家,

必然誕生在中國的領土上。.....

藝術家應該有寬廣的胸襟,有國際觀,來豐富自己的發展。

就像做一個國家的領袖,當然要瞭解全世界的局勢。

但國際性一定要和民族性相結合,這是一個絕對的規律。

問:很多人認為,巴黎或紐約堪稱世界的藝術中心。對您而言,巴黎究竟象徵一個什麼樣的環境?

彭萬墀:關於巴黎有多少個畫廊、博物館,談過的不乏其人。我覺得更重要的問題在於,中國人應如何看待西方文化。

我從事美術工作,是社會上的一粒細砂,但到最後每行每業面對的事實都一樣:不管是台灣或中國大陸,自明朝的傳教士利馬竇到中國(甚或更早)一直到今天,在和西方文化交會的時候,始終沒有辦法保持一個平衡、正常的距離。

今天美術界最大的問題也在這裏。一談起來,總是巴黎或紐約,事實上,大家忘記了,我們既不是紐約,也不是巴黎。

中國需要人文主義

我覺得,到西方來的人,把西方文化介紹同去,對中國的傳統和未來會產生什麼影響,這才是我們應該談的。至於畫幾張畫,賣了多少錢‥‥,都是次要的問題。

問:那麼,您在巴黎一待二十一年,最深的感受是什麼?

答:至少到目前為止,我覺得在巴黎比較能夠掌握眾多的西方歷史文化的線索。而和美國比較起來,又不至給人那樣大的壓縮感。(美國的國力強大,在西方的政治世界居領導地位,它的個性非常強。)

不能否認,我們中國人需要的還是人文主義,因為沒有這個,中國的人心始終沒有辦法得到全面的解放,至今封建型態的社會仍然存在著看

我們來看西方,應該看對中國最重要的--從希臘到文藝復興,再到後來的啟蒙運動,這整個人文主義的發展過程。

問:據您觀察,中國因缺少人文主義,產生那些現象?

答:中國人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天、地、君、親、師‥‥,人要在人與人之間找到最適當的位置。這一方面造成人際和家庭間的親密關係,另一方面,也使得我們處處遷就,必須要生活在遷就裏;做起事情來,往往是關係第一、專業第二,凡事都脫不了「關係」。

西方則是從人的內面來挖掘,追求人對心的關係,沒有一個人可以支配另一個人。一個大藝術家、諾貝爾獎得主,甚或總統,和普通的小老百姓都是平等的。

在中國則不然。任何一個人稍有事功,就變得像神一樣,這也造成了社會對名利的追求。

「醉」進畫裏

問:您覺得這些年來,您在繪畫藝術上的進展如何?

答:我一直在做一個實驗,怎樣用繪畫來總結我對生命經驗的感受。所以我畫的時候,並沒有一定要畫什麼思想,我拿起畫筆,追求畫的本質,「醉」進畫裏,自得其樂。如果畫一張畫是為了要得獎,或在巴黎打出名氣來,怎麼可能得到快樂呢?

一旦把自已看成一個大師,就一定要裝扮自己,結果不知得為這樣的裝扮付出多少代價。能夠活得「醉」進去,至少這一生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活,內心便可得到相當的平靜。

問:假如您過去二十多年來一直待在台灣,沒有這一段巴黎的經歷,您覺得和今天的自己會有什麼不同?

答:我想,也不會有太大的不同,我還是會一路畫下來。我一直相信,台灣可以出好畫家,人不能以地域來限制自己的發展,難道來到巴黎或紐約,一夜之間就能把畫畫好?

藝術是征服自我

問:您對時下台灣的一批年輕畫家,一意追求在世界畫壇的地位,有什麼看法或建議?

答:我能理解他們的想法,但藝術不是征服別人,是征服自己;藝術永遠是自己和自己對話的問題。

或許這和爭排名,搞宣傳的社會風氣也有關連。去年我回台灣,在師大有幾場座談會,台下提出的問題始終在「到底紐約是世界中心,還是巴黎‥‥」上打轉,這和很多小孩子說「我將來長大了一定要當總統」,同樣值得整個社會共同來反省、深思‥‥。

問:您對中國旅歐、美畫家的前途和地位,持什麼樣的看法?

答:我看得很悲觀。我覺得這些藝術家,到最後會完全消失掉,因為你既不屬於歐美,也不屬於中國本土。離開了本土,要反省是很困難的。

而在海外的藝術家,大半都是國際主義--承認巴黎或紐約的價值是唯一的標準,也是國際市場,在這裏成功才算數--藝術要國際性。然而,法國怎麼可能讓一個中國人做她的文化代表呢?

中國的前途還是在中國本土,我相信中國最偉大的畫家,必然誕生在中國的領土上。

問:因此,您覺得藝術家不太可能國際化?

答:藝術家應該有寬廣的胸襟、有國際觀,來豐富自己的發展。就像做一個國家的領袖,當然要瞭解全世界的局勢。但國際性一定要和民族性相結合,這是一個絕對的規律。

與民族文化結合

這一代中國的藝術家,實在應該很誠懇地把自己一生所遭遇的困難和問題,記錄下來,讓大家共同思考,一代一代的努力下去。

如果我們還能提出幾個問題,這一生,就算過得有價值了。

問:你是否重視此地(巴黎)藝評家給你的評價和意見?

答:我剪貼了一本法國報紙給我的批評,自己留做檔案,但裏面有些講得並不對。事實上,就算是世界報、費加洛報(法國兩大報),也不見得真正瞭解我的畫。

二十多年來,我竭力不讓自己變成新聞人物,以保持自由,不患得患失、也不綑住自己的手腳。有時候,畫評對我某些作品特別喜歡,我甚至於就不畫了,我不要討好它,也不在乎把既有的成績都毀掉。

在這種情境下,我情願變得沉默,或處在比較隱居的狀態,這樣,我隨時隨地可以試看超越自己。就像一個果實,如果在它還小的時候就把它摘下來,它就無法長大了。

(溫曼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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