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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審-辛普森殺妻疑案肥皂劇

孫秀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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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秀惠

1995-09-15

瀏覽數 17,650+

黑白審-辛普森殺妻疑案肥皂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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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1995 / 10月號雜誌 第112期遠見雜誌

台灣電視史上最長的一齣連續劇「保鏢」,連演一年多,讓許多人至今記憶猶新。今年,美國也有一齣連續劇,已經演出了十三個月,仍然欲罷不能。

兩千多萬美元製作費,卡司包括了所有成功劇情不可或缺的角色--英俊而有謀殺嫌疑的名人、曾為搖滾巨星擺平大麻煩的機智辯護律師、前夫遭謀殺的強悍女檢察官、種族偏見強烈的警官、還有一個老托著腮猶疑不定的法官、內鬥厲害的陪審團……,背景--好萊塢所在的洛杉磯,劇情裡,沒有目擊證人、再加上現場遭到破壞。

以上的組合,不是「洛城法網」,而是美國黑人足球明星辛普森因涉嫌殺害白人前妻與她的男友,而導出的其實司法審判場景。

有人稱它「世紀大審」,又戲稱其為「辛普森連續劇」,因為這是美國有史以來第一次經由電視連續現場轉播的法庭審判。透過鏡頭,大眾媒體賣力的將其實製作成戲,而且戲中有戲;除了撲朔迷離的殺妻疑案,各樣美國社會的小縮影 作秀文化、富人的科技遊戲,以及隨時會擦槍走火的種族歧見,都跟著熱鬧上陣,戲碼不斷更新。

從一開始,媒體就把這件案子當成戲劇來處理。

CNN電視網為這場世紀大審製作了連續劇一般的片頭:蒙著雙眼的正義女神配上「慢、慢、快快快」節奏的主題曲,並且打出「O.J辛普森審判第XXX天」的標題。

「說一個人人愛看的謀殺故事。」CNN老闆透納簡潔明瞭的道出了大部分媒體處理這件新聞的角度。

於是乎,恐怖的--拖曳在地上的血跡;戲劇性的--女檢察官克拉克的前夫,恰巧在與她仳離之後,遭人殺害;趣味的--徘徊在命案現場的小狗,在牠的女主人遭害後的心理狀態等等,全成了入鏡的素材。

CBS還特別為小狗做了一次專題,專題中,牠那一雙棕色大眼的特寫鏡頭不斷,觀眾彷彿面對著一個軟弱可憐而無語的受害者。

以戲劇手法處理的殺妻案

華盛頓郵報在一篇分析中指出,電視媒體對於辛普森殺妻案的報導,充滿了美國大眾日常接收的娛樂元素;富人的神秘生活、華宅內的衝突、性、暴力與謊言……,看著電視,觀眾彷彿又看了電影「絕命追殺令」(Fugitive)的另一種版本。

有趣的是,在眾多攝影機之前,辛普森案的當事人、律師、檢察官、證人,似乎個個都成了賣力演出的演員,盡量達成最好的戲劇效果。

辛普森接受律師的建議,改掉眼睛喜歡滴溜滴溜轉的習慣,免得在螢幕上看起來十分靠不住。相反的,他刻意維持一種沒有表情的表情。只有在不利於他的證詞出現時,觀眾才會看到辛普森輕輕的搖搖頭,露出感嘆而無法置信的神色。

開庭的第一天,檢察官克拉克對著鏡頭、擒著淚水,訴說兇手的手法是多麼的凶殘。

討論到地毯上的血跡如何形成,作證的東方籍法庭專家吳先生,表情凝重的在實驗桌上滴上一滴紅墨水,然後像個合氣道選手般地跳起來,往那滴墨水猛烈一擊,向在場人士「秀」出血跡濺射的情況。

不過,這場冗長的審判案,到如今之所以每週仍然能聚集數百萬觀眾眼光的焦點,還不能完全歸功於鏡頭作戲。

曾經有人問美國著名的偵探小說家葛瑞森:為什麼許多人寫到偵探或犯罪故事,總愛以加州為背景?他的回答是,加州有最多的顏色(種族)衝突、最大的財富差距,外加娛樂(好萊塢)與科技(矽谷)。換言之,加州就是個濃縮的美國。

把葛瑞森答案中的「加州」換成「辛普森案」,可能也恰足以說明這個案子常保收視率的原因,因為還有個「濃縮的美國」在案子之外隨片上演,精采之處不遑多讓。

種族角力舞台的再延伸

其中最富特效的戲外戲,就是風波不斷的種族爭議。

觀眾稍為留心便可以發現,膚色,是辛普森案審訊過程中被刻意處理過的問題;黑膚色的被告聘請了一黑、一白兩個主辯律師;白皮膚的檢察官旗下兩個助理檢察官也是一黑、一白;介於兩者之間的法官伊藤是個不黑不白的日裔;至於八女四男的陪審團中,則有八人為非洲裔的美國公民。

知識與美味同行,遠見請客西堤

「就像一個刻意維持黑、白平衡的美國小學。」一位法庭職員形容。

然而刻意維持的平衡,仍然消弭不了因膚色而橫生的枝節。

起先是被告律師指稱法院在挑選陪審團人選時,對於有色人種特別嚴格。接著,陪審團員之一的哈瑞斯太太(黑人),在因有虐待兒童嫌疑而被解除職務之後,公開聲稱陪審團內部充滿了種族鬥爭。

今年四月底,辛普森案陪審團許多成員抗議州政府派來保護他們的警衛,對白種陪審團員給予較好的待遇,還因為不滿法官伊藤的處理方式,集體穿喪服上法庭。法院職員形容當天的景象是「四十年來僅見」。

每當種族問題又起,法官伊藤托腮皺眉、縮在椅子上沉思的鏡頭就多了起來,只不過沉思也解決不了問題。

最近吵翻天的,莫過於被告律師反控洛杉磯警局警官佛曼,因種族偏見有栽贓辛普森的嫌疑。

據了解,佛曼過去幾年曹接受洛杉磯大學教授麥金尼的訪問,談論警政生涯。他在十三個小時的錄音中,講了三十次的「黑鬼」(niggers)。而本案的重要證物;一隻沾著血跡,疑似辛普森所有的手套,恰好是由佛曼於命案現場發現。

辛普森方面聘請的專家指稱,手套上的血跡是被「抹」上去的,而佛曼可能就是那個因種族偏見而故意坑害辛普森的人。

這項指控已經在全美引起連鎖反應。洛杉磯的黑人警察聯盟最近跟著站出來,指控洛城警局內部有種族差別待遇。

這些爭端讓許多人想到幾年前,因為兩名白人警員無端痛揍黑人被判無罪,而引起的洛杉磯大暴動。CNN的「賴利金現場」,也特別就此討論了辛普森案會不會哪天也產生同樣的效應。

富人玩的審判遊戲

「看似大融爐的美國社會,種族之間的互信從未真正建立過。」新聞周刊專欄作家莫爾在一篇評論中指出,辛普森案變成種族問題另一個角力場,是勢不可免,因為類似的戲外戲,天天都在美國各地出現。根據統計,過去三年美國的種族衝突事件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二成。

除此之外,美國社會另一個長久存在的問題--窮人的司法公義何在?也因為辛普森案引發了連番的討論。

本案從一開始,檢警以及被告雙方,各自動員了大批人馬進行蒐證、採證、分析證據的工作。過程之慎密,被媒體形容為「現場每一顆石頭都被翻遍了」。

世紀大審正式開演後,各樣令電視機前觀眾瞋目結舌的科學證據檢驗方法連番登場,只見鏡頭一下子對著一張投影片,上頭是一片密密麻麻,沒有幾個人真正看得懂的DNA排列組合圖,一下子又照著一張模模糊糊,專家卻指證歷歷是兇手鞋印,而且是某義大利廠牌鞋印的放大照片。在法庭的交叉辯論中,檢方、律師、作證的專家,口中則吐出一連串的專有名詞:PCR、RFLP(二者皆為DNA測試的方法)、EDTA(血液反應測試法)…,必要時還會拿出計算機,當場計算某些測試的值數。因為技術太莫測高深,據說有時候連陪審團員都索性摘下眼鏡不看了。

只不過,辛普森案的法庭奇景,卻成了美國當今司法審判最大的反諷,因為它一方面向眾人展示美國的科學辦案技術已到了多麼高超的地步,一方面卻也明白昭示這是場窮人絕對玩不起的遊戲。

辛普森聘請了包括普為麥可傑克森臠童案辯護的律師柯蘭,以及其他數名律師、專家組成的「夢幻隊伍」,至今已付出約五百萬美元,估計到本案結束,大約要花上九百萬美元。而檢方所動用的警力、法庭專家、行政人員的開銷,也絕對是破紀錄的高,單是陪審團這半年的食宿與保警費用,就超過四十萬美元。

「如果這件案子是發生在我們這兒,頂多兩天就結案了。」美國密西西比州的一名警員表示。

密西西比州瓊斯郡的公設辯護人辦公室,一年的預算是三千兩百美元,裡頭只有兩名兼差的律師。

事實上,美國許多請不起律師打官司的窮人,往往連公設辯護人都得不到,錢少事多的法院明知這樣違憲,也莫可奈何。以德州的海達洛郡為例,一九九三到九四年間,有五四四九件非重大情節案件請求法庭審訊,卻只有十五件得到打官司的機會。連當地的法官都說:「貧窮的司法,讓窮人先被定了罪。」

六月底的時候,喜愛托腮的法官伊藤預見辛普森案還有漫長的審訊,不免發了牢騷:「希望我這輩子有希望了結這樁案子。」聽到這番話,許多還沒上法庭就先被送進監牢的美國公民,可能會感慨:能有一輩子的審訊,可是個少有的幸運。

不過最幸運的大概是美國的媒體。如果辛普森不恰好是個有錢、有名的黑人,他們不可能有這齣連台的好戲來保持收視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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