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最近物理界已經找到頂夸克(top quark)了，你認為物理界以後還會有什麼發展？
答：物理的基本模型(Standard Model)現在只剩下希格斯粒子(Higgs particle)，這很重要，因為這個粒子和「對稱破切」(symmetry breaking)的機制有關，如果這個理論是錯的，那麼我們就要修正對萬物運作的概念。報紙的報導都錯了，說基本模型的最後一個粒子已經被發現，這完全不對，因為他們還沒去檢視希格斯粒子。他們也許需要更多實驗，或更高能量的粒子加速器。
高能加速器的另一種重要用途是檢視超弦理論(superstring theory)的預測是否正確。超弦理論是史上第一個涵蓋所有粒子的統一量子理論。按照這個理論，在已知粒子和超粒子(super particle)之間會有很大的能量空隙，但也有理論顯示這個空隙也許很小。這就表示新加速器會發現一些很有趣、很重要的超級粒子。很不幸地，超導超級對撞機(Super-conducting Super Collider)的建造計畫被美國眾議院封殺，我覺得這簡直是人類文明的大倒退。
問：如果超粒子存在，那是不是就和夸克是基本粒子的觀念相牴觸？
答：絕對不會。這些超粒子是另外的基本粒子，在超弦理論中，基本粒子是可以有無限多種的，但只有有限的粒子可被直接觀測到，夸克幾乎沒有被直接觀測過。超粒子真正的影響是決定超弦理論是不是一個確實的理論，而不只是試圖要解釋自然的接近說法而已，是一種真實存在的法則。
探詢新科學方向
問：十幾年前你和一些專家成立聖塔非研究院，你為什麼對聖塔非的研究那麼著迷？
答：創立聖塔菲研究院的人都是羅沙拉摩斯(Los Alamos)的資深人員，我們認為需要在聖塔非成立一個非官方研究院，我提議我們應該野心更大一點，結合多種領域，找出新的科學方向。我們目前已經知道許多科學綜合理論，像宇宙膨脹理論、基本粒子、進化理論等，一九八四年我們成立了研究院，顯而易見地，最有趣的議題是簡單、複雜、複雜適應系統之間的相互關係。
我們租了一間修道院，後來又搬到租來的牙醫診所。原先我們想耍招收學生，後來我們想這樣可能就會變成另一所大學，所以就放棄了。重要的是我們有很好的人才，每個人都學有所長。我們現在有三十五個研究人員，也許想擴展到五十人，但不能再多了，人太多會失去彼此討論的機會，
問：三十年前，當你提出夸克理論的時候，足否遭受到物理界很大的阻力？
答：是啊，很多人以為我瘋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事實上至今他們仍然不懂，雖然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我說夸克最後不會是「真」的，但我所謂的真(real)，是指夸克能單獨出現，而且可以有工業用途。我說夸克會被局限在無限可能的阻力之中，他們卻一直誤解成我說夸克不存在，當他們搞錯的時候，他們就捏造歷史。像我們這種同時擁有分析、綜合、直覺性格的人，通常比較寂寞。
問：在宇宙剛形成的時候，不是應該有許多的夸克自由自在地出現嗎？
答：但那時候，他們仍然全被局限在當時的宇宙之中！重點是，它們永遠會被局限在某些阻力之中。
問：在研究過這麼多重要理論後，未來你還想做些什麼？
答：未來我最想了解關於簡單與複雜的一些問題，再來就是這兩者之間的關連，最有趣的是它們之間的互動，例如為什麼會有許多的複雜形態從簡單形態之中冒出來？我喜歡用plectice這個字來形容這個領域，這個字同時包含簡單與複雜兩種含義。
問：你認為大科學家是教育出來的，還是天賦異稟？
求真而不求實利
答：我想大多數人在各領域都可以達到一定程度的成就，但也許要達到最高成就，便必須要具備一些特殊天賦。要達到最高成就並不容易，你必須要很在乎，當然有些人做什麼事都比別人容易些。
科學有一種特質，就像一種召喚(calling)，我想學科學一定要有某種驅動力。學生總是問我學科學會不會找不到工作，我說如果真的在乎科學，而且是不由自主想去學習，找不找得到好工作並沒有關係。愛因斯坦拿到博士學位的時候也沒有工作，他有好幾年都在專利審查局裡工作，晚上才研究物理，但是他在同一期的期刊之中就出版了三篇偉大的論文。
一九四四年我念物理時，那時物理還很冷門，不能賺什麼錢，雖然幾個月後政府宣布核爆，但那時還是機密，後來物理才突然變得很流行。我念物理唯一的動機就是想了解大自然法則，並不是為了要有前途才念物理。
問：在物理界，你完成科學家難以達到的成就，你是不是還會有遺憾？
答：有很多啊，我以前花很多時間悔恨這事沒做，做了那事，但當我遇到瑪莎(葛爾曼之妻)，我就不再抱怨，因為我覺得如果我做了那些事，我就不會遇見她。歷史有太多岔路，做不同選擇就會有完全不同的結果。
在專業領域上，我也不後悔。我當然可以更專注一點，更嚴肅看待我的觀念，早一點將它們出版，但往往我什麼也沒做，我只是有某些想法，然後忽略這些想法。我不把我的事業看得太嚴肅，就好像遊戲一樣。我覺得把自己想法看得太認真，是一件很誇張荒謬的事。
問：你認為你這一生最偉大的成就是什麼？
答：和瑪莎結婚。在我的專業領域裡，我不知道，夸克理論很好，重正規群(renormoalization group)的觀念也很好。
問：有人認為你可能會再拿一次諾貝爾獎，你覺得怎樣？
答：如果他們給我一個賞鳥獎的話，我會很樂意接受。事實上，他們永遠可以因為夸克再給我一個獎的，上次頒獎時他們可沒有提到夸克理論呢！
(吳程遠、蕭富元採訪，蕭富元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