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當所長呢?」工研院電子研究所所長邢智田常問自己,或在日記裡,或是在心裡,他說那是和自已的溝通對談。
當初接任所長時,這個問題並沒有出現,然而當他參加過一種「溝通課程」後,內心便不時的出現這樣的詢問,等待解答。
和邢智田一樣,有些人也常常問自己這樣的問題:「賺這麼多錢要做什麼」、「這輩子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我該怎麼和孩子說話才算尊重」?他們也許本來無意理會這種問題,頂多偶爾想想,可是參加「溝通課程」後,他們開始思考與尋找答案。
溝通課程和學電腦、學語文等技術性、知識性的課程有所不同,它是以處理人際的溝通、情義、態度、操守,甚至是以生命的終極關懷為目的的一種人文性課程,近年來,成為台灣進修市場中的一支突起異軍。
卡內基訓練機構的台灣負責人黑幼龍指出,社會變化得太快,特別是在人與人互動更頻繁,自主意識更高漲的今天,稍一不慎,便紛爭不斷,因此如何與人有效溝通更顯得重要。而溝通的能力並不是與生俱來,就像英文、數學般,是需要學習的。
打破現狀
目前台灣進修市場上的溝通課程,以卡內基人際關係訓練、洪建全文教基金會的激勵營、習慣領域、樂在工作研習營等較具規模。其中又以激勵營的歷史最久,卡內基的規模最大。各家授課方式各有不同,但收費通常不低,一期約要一萬多到二萬多元,集中上課三至五天,或是分成十堂、十二堂課。
然而,強調人際溝通的課程,又怎麼會「教育」出像邢智田那樣,不斷問自己問題,甚至不怕花時間,不厭其「貴」地重複參加課程的一群人呢?
事實上,大部分參加溝通課程的人,就像參加「課外補習」般,都是為了想「打破現狀」,尤其是工作上的突破。根據授課單位的估計,參加學員以各行業的中、高層主管占近半數之多。但一般上班族、家庭主婦的參加情形,也不容忽視。即便是方外之地的嘉義香光寺,也都會派尼眾參加此類課程,足見人際溝通在今日社會的需求。
從事房地產及代書事務的陳玉枝,以前像個小媳婦,只要在多人面前講話,就會臉紅口吃、腦筋也一片空白。後來,為了替先生還債,她不得不去賣冰果、賣檳榔,每天和人碰觸。改行當代書後,與人談話,說服別人的能力更顯得迫切,為此,陳玉枝開始參加溝通課程。
昇揚建設公司管理部經理蕭榮彬,和聯強國際電腦公司資深副總經理蕭進益,所面臨的狀況是相似的,他們期望透過溝通過程了解員工到底在想什麼,怎樣和他們說話才不會被員工排斥、才能得到認同,如何讓員工覺得受到主管的尊重,甚至如何改變員工的工作習慣?
自營大理石材業的莊忠義原來的工作是保險業務員,他認為自己學了不少銷售的招式,然而少了什麼「心法」來貫穿生活,總讓他覺得過於狹隘。於是他嘗試溝通課程,為自己找出路。
就這樣因著不同需求,他們踏出第一步的學習,但亦會因自己的特性,而和課程互動出不同的結果。這已不再是技術而是藝術了,這也是課程最迷人之處,因為它給的是寬闊的空間,人在裡頭能發揮自己的創造性和獨特性。
當初陳玉枝報名卡內基溝通與人際關係訓練班時,還一直擔心自己的年紀太大,「會給人家笑」,然而,「大家都很溫暖,也都會鼓勵別人!」她在溝通中,找到自信,讓她可以不再為先生而活,不再擔心先生在外面交女友。而她也知道可以透過不停的「學習」來改變自己,增加視野。最近她還利用晚上學面相、八字與命理。
邢智田有不同的覺悟,「這恐怕是四十二年來,對我最有影響的一次課程。」在課程裡,他聽到了很多與他不同的成長過程經驗,「這些私密的成長經驗竟然可以被說出來。」
他認為,激勵營的溝通課程,並不是在傳授知識,而是在教人體會,教人如何聽話和回應感覺。現在邢智田的同事都說他,雖然很少笑,但卻沒以前那麼嚴肅,而且還「滿能聽人家說話的」!這是一種「自覺」的收穫。
有人則是需要能激發熱情、重新武裝自己達成工作績效的課程。改行從事直銷事業的鄭炳文參加過的火鳳凰訓練,便是一個讓自己不斷相信「我一定會成功」的課程。三天之後,他形容自己彷彿是浴火重生的鳳凰,蓄勢待發。
宜踐上的困境
蕭榮彬則認為上這些課程,猶如是在照鏡子。透過別人的反應,他看到自已,「我的屬下是不是也這樣看我呢?」他問。現在,他幾乎每年去照一次鏡子。
邢智田初窺溝通法門後,便急著將溝通的方法用到太太身上。他覺得太太的溝通方式常常是簡單而不深入,也沒照顧到他的感覺。他便以問問題的方式來誘導太太回應對他發表意見的看法。結果不是遭太太白眼,就是被判定為「強迫中獎」、「拐彎抹角」。
他這才了解到,他把溝通中「關注別人的感覺」誤成「要別人關注自己的感覺」,結果愈用愈糟。
鄭炳文的情形則又不同,自信滿滿幾個月後,便有點「失去藥效」。他的解釋是,他上過這樣的課,別人沒有上過課,有時很難「溝通」,容易氣餒。
這些負面經驗讓他們不停地思索自已和別人的不同,尋找問題的解法。或許解決了一個問題又來了新問題,或許每個問題有不同層次的拆解法,因而使得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投入這樣的課程。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不斷,每年都會找時間上課。甚至,他們會在「下課」後,自行聚會,互通訊息,一方面聯誼,一方面形成一種彼此支持的力量,互相分享經驗。有的還組成讀書會、共修會,多年不輟;使得力量不斷凝聚、擴張,影響他們周圍的親友。
德州儀器公司經銷部經理何其易認為:「當人在工作上有所超越時,便會漸漸脫離原來的團體。」可能是升職,或是改變工作。像蕭榮彬、方隆彰、莊忠義都因清楚自已的方向,而離開原來工作。「可是,對家庭卻不能這樣做,不然,家庭很難維持和諧。」何其易認為家人間須建立相近的思考體系,尤其是夫妻,彼此相差太遠,就會難以溝通。於是,何其易上過的課,太太也會去上;兩人的上課費用,一年達二十萬元。
事實上,這些課程對他們的影響,都逐漸地從工作、婚姻生活,而透及家庭。例如在教養孩子的觀念上,他們都一步步地放棄當年「複製」自上一代的方式,學習尊重孩子的意願。像發現孩子抽菸時,有人是強忍住責罵的衝動,一再告誡自己,要先尊重孩子。
不斷自我追尋
從他們的實際經驗中可發現,需求刺激著學習,學習又會使需求往前邁進,成為一個不斷追尋的過程。學習「溝通」到頭來只是一個起點,最有趣而隱藏未現的,卻是一個自我追尋的過程。在長期的投注中,有人漸漸脫離當初的問題:進人一種更屬於心靈的修煉、反省,彷彿是一種修行。
帶領激勵營課程的陳怡安,希望他的課程會是一個思考「終極關懷」的機會。他選擇在環境清幽的台北近郊楓丹白露進行,在一個遠離塵囂的環境中,讓所有參與的人都能卸下在社會的標籤、地位,重新讓自己問自已「我到底是誰」,讓自己和自己對話「我活著究竟是為什麼」遠樣的一個「終極關懷」的問題。
問題不一定要有答案,但至少有思考的方向。蕭榮彬退休後要推廣社會工作、方隆彰想讓更多人重新看待自已、莊忠義的努力方向是「實踐」、何其易的最終目的是辦大學。這些都是他們在多年的詢問思考中逐漸釐出的「關懷」。
「關懷」沒有大小,亦無關雄心,只是一群心靈進修族長年思考的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