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聯合報舉辦了三場「開創立法院的新紀元」系列座談會。參加第一場座談的有國策顧問陶百川、國民黨籍的立委趙少康、「民進黨」籍的立委黃煌雄。
根據聯合報二月二十一日發表的座談紀錄,陶百川先生不贊成「民進黨」把群眾帶上街頭,因為那樣有走向暴力的危險。陶先生說:「其實擴大影響力,反對黨還有其他辦法,例如美國小羅斯福總統的爐邊談話,以及雷根總統每週一次的廣播報告,將政策訴諸選民,以化解參眾兩院的反對壓力,就是很好的辦法。」黃煌雄委員接著說:「陶公所言甚是,問題是我們並沒有在廣播、電視上演說的機會。」
三家電視台分屬黨政軍
政府透露要開放「報禁」之後,民進黨中央立即表示要辦「民進報」,以後還要辦廣播電台和電視台。
果然,「民進黨」立委吳淑珍三月四日在立法院向行政院長俞國華提出質詢,要求行政院在開放「報禁」之後,應即檢討開放電視台民營。根據新聞報導,吳委員說:「現有的三家電視台,台視為省政府所有,中視為中國國民黨黨營,華視為國防部主管,即三家電視台分別屬於黨政軍,民營獨付闕如。」她指出:「目前三家電視台的新聞報導全在有關方面的監視下作業,記者的採訪權和報導權大大受損,致報導評論皆不客觀,電視新聞成為台灣政治自由化中最落伍的一環。」
由以上種種可以看出,「民進黨」人士對於他們在電視傳播上所受的「不公平」待遇表示不滿,要力爭籌設電視台。
新設電視台,牽涉問題太多,短期內恐難實現,但是如何使電視新聞不再成為「台灣政治自由化中最落伍的一環」,倒是值得想一想的問題。
政治人物希望多上電視,不僅在台灣如此,舉世皆然,因為電視影響力太大了。
根據研究統計,由於美國電視台很多是二十四小時播出,小孩子生下來就置於全天候的電視環境裡,當兩歲時,他每天就花三到六小時看電視,到了高中畢業,他積累的看電視時數是一萬零八百小時,在教室裡的時數是兩萬小時,還不到看電視時數的兩倍呢!
美國利用電視拉票
如果說這是孩子們的習慣,那麼成年人怎麼樣?去年七月初,「電視指南」(TV Guide)發表報告說,他們為瞭解那些事情給人「極大的歡樂和滿足」,調查了一千五百五十名十八歲以上的美國男女,結果是:
朋友--六一%
助人--五九%
休假--五八%
嗜好--五六%
閱讀--五五%
電視--四八%
婚姻--四五%
性關係--四二%
飲食--四一%
金錢--四0%
運動--三二%
宗教--三二%
換言之,美國人從電視上得到的歡樂和滿足,多於從飲食、男女、嗜好、金錢所得到的。甚至連使美國人瘋狂的棒球、足球以及至高無上的上帝,都被電視打垮,其是漪歟盛哉!
由於電視威力強大,政治人物無不想盡方法在電視上亮相,以塑造形象,推銷政見,期求選民「惠賜一票」。
美國是一個資本主義社會,沒有白吃的午餐,選舉的花費相當大。不過美國的政客雖然也為非作歹,但是有兩件事情如果被抓到小辮子,則政治前途一定完蛋。其一是說謊;其二是貪汙賄賂。所以美國選舉之花錢,並非用錢買票,而是用錢買電視時間,利用電視來拉票。一名國會議員選舉,花個自把萬元美金在電視上是常事。
與報紙相較,電視在政治新聞傳播上優點甚多:
第一、政險人物面對群眾,親切、印象深刻。
第二、政治人物的發言,經報紙記者寫出來、印出來,可能走樣;在電視上自已發音,這種顧慮較少。
第三、電視無遠弗屆;不會讀報紙的人也能看電視(美國仍有不少文盲,而無讀報習慣的人士比皆是)。
不過電視也有它的致命缺點,就是不能深入。報紙可以長篇累犢的報導,尋根究柢,夾敘夾議,電視限於時間,每多淺嘗即止。
電視在政治活動中的力量
但是電視界也力矯此弊,開闢各種座談、討論、分析等節目,來充實政治新聞的內容。在這些節目中,以國家廣播公司的「會見新聞界」(Meet The Press)資格最老。它從一九四八年開始,到現在連續播映快四十年了。
緣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美國成為舉足輕重的全球性大國,國內外都面臨一些非常複雜的重大問題。國家廣播公司首創「會見新聞界」,每週利用三十分鐘的時間,邀請一位美國或外國要人,會見幾名美國有相當資望的記者,回答他們的問題。這些記者通常都問得相當尖銳,迫使對方不能不為他們的政策和行為作詳盡的解釋或辯護。透過這種針鋒相對,使民眾能瞭解公共事務以及國際重大事件,同時觀眾可藉此反映自己的看法,以表達民意,造成輿論。
由於電視在政治活動中的力量和影響,美國上自總統,下至州長、市長,都定期在電視上報告施政,解答問題。而美國又是政黨政治運作圓熟的國家,於是兩黨國會議員也多為電視採訪的對象。一百位參議員固不必說了,根據威廉學院政治學教授默西.古克的研究,眾議員出現在三家全國性電視網晚間新聞節目中的人數,從一九六九年到一九八四年間增加了一倍。全院四百三十五名議員中,未亮過相的不足半數。如果個人再有點什麼「專長」,那就更不得了。紐約選出的眾議員索拉茲,對菲律賓的政情頗為嫻熟,菲國大選、馬可仕出走後,他一下子成為美國家喻戶曉的人物,三大電視網天天請他上鏡頭,談意見,一直到新政府上台很久才停止。新聞界猜他可能成為民主黨國務卿候選人,也有人說他明年要競選參議員了。
黑狗不能說成白狗
政治人物上電視,也並非有百利而無一害。第一、電視直接映出當事人的影像,風度神采就大有關係;第二、在電視上即問即答,不容思考迴避,不僅要對問題有真正的瞭解,而且臨場要有機智反應。
一九六0年尼克森和甘迺迪競選總統,事前大家多看好尼克森,他不僅有現任副總統的資望,而且得到艾森豪的全力支持。甘迺迪向尼克森挑戰,要求上電視辯論,艾森豪勸阻未果,結果雄姿英發、辯才無礙的甘迺迪把尼克森打垮,幾乎使他結束了政治生涯。
當然,電視也並非絕對的萬能。一個能言善道的政治人物,在電視上只能把白狗說得更白,絕不能把黑狗說成白狗。雷根的政治魅力,是近代美國總統中不多見的。他又是演員出身,運用攝影機、麥克風更是一流。可是對於軍售伊朗問題,他二月四日發表電視演說,答覆陶華委員會報告的指控,除了認錯之外,也別無選擇。
影響台灣電視發展
雖然在美國以及其他很多民主國家,電視在政治活動中扮演重要角色,但是在中華民國,電視與政治的關係卻十分淡薄。一方面因為執政黨勢力龐大,而且擁有其他傳播工具,用不著藉電視宣傳;同時台灣在戒嚴時期,強調秩序與安定,不希望在政治上造成紛擾,而與執政黨對立的「黨外」,卻偏偏是言詞鋒利,處處挑戰,又經常把群眾帶上街頭,使得執政當局更不敢輕易讓電視進入政治群眾。
這樣一來,對台灣的電視發展至少有三點影響:
一、政治新聞愈來愈萎縮,最後形成電視記者的「機會主義」--只有機場的送往迎來和會場的行禮如儀。
二、電視公司只好全力發展娛樂節目,大家提到電視,只想到聲色之娛,使電視的教化功能未能充份發揮。 三、電視摒棄了一部份渴望負較高水準節日的觀眾。
據楊孝榮教授在「大專學生傳播行為、現代化與政冶參預」的調查中,大專學生對報紙媒介接觸程度最高,每天看報的學生佔受測者的七七.八八%;其次是廣播媒介,佔五一.三三%;接觸最少的是電視,時常看的只有二八.三二%,偶爾看的七一.六八%。
對於電視的評價,受測學生中六六.三七%。認其娛樂價值最高;其次為新聞價值,佔六三。七二%;再次為廣告價值,佔三八.0五%。
由於蔣總統經國先生的英明果斷,中華民國正加快其革新步伐,解嚴行將實現,「黨禁」和「報禁」也將解除,還有其他重要改革措施也將逐一推動。在整個「政治自由化」的大前提之下,電視和政治活動的關係能否有所不同?「民進黨」人士的企望能達到多少?目前當然還得不到肯定的答案,不過我們可以把朝野所關切的兩點疑慮,提出來思考、探索:
沒有誰會吃虧
第一、利用電視進行政治活動,是否只對在野黨有利,對執政黨不利?
執政黨負責國家實際政務,做得好固然有人贊揚,做得不好也有人批評;而在野黨則無政績可供評斷;所以一般說來,在電視上辯論,執政黨就不能像在野黨那樣揮灑自如。
在台灣,由於執政的國民黨「一黨獨大」,對黨外人士的挑戰,甚少回應,更談不上反擊,大家只能聽到單方面的批評。日子久了,好像國民黨詞窮理屈,不僅影響國民黨人的士氣,也損傷國民黨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對執政黨是很不利的。民主政黨本來就要推銷自已,勇於進取,老百姓毋寧希望執政黨多發言。「聯合月刊」請趙少康和謝長廷公開辯論,群眾反應之熱烈,頗能證明這種社會情緒。這類的討論,不在誰輸誰贏,或者誰把誰說服,主要在於執政黨--在野黨--民眾三者間的溝通。如果能藉此闡明政策,爭取支持,化解誤會,共臻祥和,那就沒有誰是會吃虧的。
第二、在野人士會不會在電視上發言無忌,煽惑群眾,造成政府的不安,甚至街頭暴亂?
從初學民主國家的歷史來看,這種情形不無可能;而回顧「黨外」多年來的「奮鬥」軌跡,尤覺有這種顧慮。不過從另一角度來看,也有兩點「樂觀」的地方:
其一、「黨外」已組成「民進黨」,不僅他們以政黨自居,社會也以政黨相期許,今後他們不僅要提升其政治理想,也必將提升其政黨運作方式。
其二、在電視上面對廣大觀眾,其言論的內容和風采,要受千萬人的評斷。你可能使少數人受挑動,卻也可能使多數人感失望。在一個有適當教育水準的社會裡,最後你會覺得「誠實是最好的政策」。
可以一步步來做
當然,像很多改革不能操之過急一樣,電視參與政治活動,也可以一步步來做。個人認為,不妨採取下列的步驟:
一、先自立法院做起,報導甚至轉播立委的發言內容,使國會議員和民眾逐漸習慣於「電視論政」。
二、邀請平常發言理性而平和的在野人士,上電視表達意見,藉此「示範」。
三、請在野人士「會見新聞界」,和資深記者二起討論問題。記者的發問內容,可控制討論範圍,以減少初期的衝擊。
「黨禁」未開之前,有些人認為黨禁不能開,開了不得了。現在開了,也未見得比過去有什麼弊害,可見很多事情,只是我們不敢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