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我國國民平均所得達到三千美元,專家判斷,這是國民生活品質邁向現代化的重要指標。
幾乎就在同時,台灣的菜市場響起了革命的號角:貨色更齊全、更方便衛生的超級市場,以嶄新姿態出現,令人刮目相看。
一時之間,不但國內企業熱衷投資超級市場,日商更聞風遠征,加入戰場,像仁愛路的「雅客」,民生東路的「僑果」,引進日本「技術」使超級市場改觀。據聞,未來更有美、法商及台塑、新東陽、東帝士等資本雄厚的財團,對設立超市,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時勢所趨
在這股潮流中,原本附屬於百貨公司,在折扣戰中常犧牲代打的超級市場,陡然間身價暴漲,不是整修門面,增添更多生鮮肉蔬及貨品種類,如遠東;就是獨立門戶,變成高格調、高技術的現代化市場,如雅客。
連地處台灣東南角落的花蓮,兩年多前也出現一家七十多坪的迷你超級市場。在七、八家傳統市場環伺下,這家超市仍能維持每天十五萬元「像樣」的營業額。難怪,台北市市場管理處處長張癸清看準:「超級市場的興起已是時勢所趨,擋也擋不住。」
根據一位日籍人士分析,台灣超市發展才剛起步,潛力還很可觀。他以台北為例,認為將可容納一百家中型超級市場(二百坪至三百坪)。國內農經專家許文富比較保守,估計可容納四、五十家。無論如何,對台北現有的十多家超市而言,顯然真正的競爭還沒開始。
不過,張癸清警告:超市競爭雖然尚未白熱化,並不表示任何人經營超市,都保證財源滾滾。他認為「超市經營看似簡單,其實包含許多學問。」
帆洋室內設計公司董事長李國利,對超市發展有深刻的瞭解,他表示:「要成功經營超級市場,必須把它當作長遠的事業,而不是圖取暴利的生意。」他比較中、日兩國的作法,發現台灣幾個經營失敗的前例,得歸因於缺乏事前周延的規畫和經營的專業知識。
開設前充份研究
李國利指出,日本人在台灣設立超市前一年,已投入許多心力研究政府、民間各類資料,先瞭解台灣社會型態、人口結構、各地區特色,作為商品選擇的參考。
台灣一家超市經理則坦承:他們只在超市開張前一個月,做過商圈調查,只掌握了一、兩年前人口密度的資料。
此外,貨架高低、貨品排列順序、燈光明暗、音樂節奏在在影響顧客購買慾,關係著超市的盈虧。沿襲日本做法的雅客就非常注重這些細節,並且視這些為祕密武器;嚴禁外洩。
雅客副理楊效力以國外研究作為佐證,指出音樂節奏能帶動購買者腳步的快慢,左右銷售額達一○%。根據研究,播放耳熟能詳的樂曲收效最佳。所以在雅客,顧客伴著輕快的水車進行曲、悠揚的藍色多瑙河,腳步似乎也輕鬆起來。
帆洋公司日籍總經理安西豐以貨品擺置為例,顯示日本以客為尊的經營態度。日本超市可能一天將貨品堆積如山,隔天又擺得疏落有致。安西豐說:「業者不厭其煩,每天變換面貌,為的只是維繫消費者的新鮮感。」
因應國情
安西豐笑著說:「這些看似平常的技巧,其實是日本超市業者累積二、三十年的智慧結晶。」他也承認,其中許多經驗,傳承自超級市場的始祖-美國。
美國在三○年代,已見超級市場的雛形。五○年代,平均一天有三家超市開張。在激烈競爭下,目前,美國超市起碼有上萬家。
「美國超市雖有悠久的歷史、進步的技術,」安西豐指出:「因為美日文化、民情不同,日本超市不能依樣畫葫蘆,完全模仿美國,而必須發展自己的模式。」他同時強調,台灣超市一樣要因應自己的現實狀況,走出自己的路。
最顯著的例子是各國人民對冷凍食品不同的看法,就能使各國超市有不同面貌。曾在美國超市工作的徐瑞城分析,美國人不排斥冷凍食品,通常一次購買一星期的冷凍食物。這種大量採購、薄利多銷的方式,徐瑞城說:「這是美國超市蓬勃發展的重要因素。」
傳統市場頑強對立
然而,這種策略在台灣不一定奏效。安西豐觀察,多數台灣人和日本人一樣,兩、三天上一次市場,而且喜歡買現殺的魚、現切的肉。
一位大專程度的職業婦女坦白指出,她上超級市場只買一天份的果菜或一些日用品。雞鴨魚肉,她還是習慣到傳統市場,向熟稔的老闆買。她理所當然地說:「凍過的肉那有溫體肉吃起來的韌性?」
許多人還認為舊式菜場面對面交易的親切感,也是冷冰冰的超級市場所不及的。為了補救這點不足,日式超級市場常附有現切、現殺的魚、肉舖。即使如此,一位中年婦女還是欣賞舊式菜場的風味:「超級市場的店員可不會親熱地問候妳:女兒考上大學了沒有,這類聽來暖在心中的寒暄。」
張癸清認為,目前台灣舊市場由於超市興起的刺激,已在清潔、食品處理等方面作了改善。而傳統市場本身的長處,也使得它仍能和超市並存十年。
傳統市場頑強的對立,台灣超級市場將如何贏得優勢,繼續發展?
開台灣風氣之先,第一位經營超市成功的徐瑞城認為,延吉市場至今仍能維持每天營業額一百五十萬元左右,主要是靠價格合理的生鮮食品。他說,五年前超市的生鮮食品,價格比一般市場貴一成,所以在一般人的印象裏,「超級市場的價格的確超級。」
享受購物樂趣
屬於台北農產運銷公司的延吉超市,果蔬直接經運銷公司批發,大量進貨,成本降低。雖然冷凍電費開銷不小,但平均下來,菜價有時比舊市場還便宜。
研究農產運銷的台大教授許文富預測,台灣將來超市的果蔬可能大都像延吉市場一樣由產地直銷,農會對超市發展將會扮演重要角色。目前許多地方農會也確實在籌畫設立超級市場。
不論農會或果菜公司,經營超市,不免讓其他業者譏為與民爭利。台北農產運銷公司總經理蘇振玉辯白:果菜公司每年也訂有至少一五%的投資報酬率,所以不可能用低價位打擊其他業者。但他不否認,果菜公司在帶動超市發展的過程中,有平穩物價的作用。
倒是消費者的一些惡習,使超市業者的成本增高。和平超市的副理袁崇喜無奈地指出,台灣主婦買水果總喜歡稻捏幾下,「和平」的水果這樣遭殃損失的,每天少說也有一成。
雅客應付的辦法是在小包裝的水果上標示甜度、重量、包裝日期。顧客面對這種體貼周到的服務,也不好計較一、兩個柳橙是否多汁夠甜。
儘管近年來超級市場改觀,使得愈來愈多人利用周末假日享受上超市購物的樂趣,但是,一位二十歲的女學生抱怨:「想到要等二十分鐘付帳,買東西的興致就煙消雲散 。」
提升服務品質
可見服務的品質已成為超級市場競爭上的挑戰。一位就讀台大的日籍留學生以生澀的國語批評:「台灣超市的收銀員動作遲緩,我猜想可能是他們受訓時間太短的緣故。」據安西豐比較,日本訓練收銀員起碼一星期,台灣只花一、兩天就派赴上陣,有的根本不訓練。
和平、延吉等超市最近仿效美國,幫忙顧客送貨上車。袁崇喜半開玩笑的說:「也許中國人民族性比較含蓄,工作人員很難養成主動服務的習慣。」另外,購滿兩千元,有送貨到家的服務,但問津的人並不多。
其實,超市更重要的服務是提供足夠的停車位。輔導台灣超市發展的農委會技正詹德榮指出,台灣超市大多集中在鬧區,不是在地下室,就是處於高樓大廈之間,這是未來發展超市的致命傷。近年新起的超市逐漸重視停車問題,已漸往郊區發展。像天母超市、和未來圓山廢河道的購物中心都是具體例子。
對照美日發展的方向,張癸清推測,台灣超市幾年內會擴展為佔地千坪以上購物中心,像美國的購物中心一樣附設有咖啡座、托兒所,使消費者覺得上菜市場是種享受。
但是許文富也指出另一股相反的趨勢:六、七十坪的迷你超級市場會愈來愈多。這種一、兩條街就有一家的超級市場,會因地緣便利而存在。
目前對台灣超市未來發展做預測、系統研究和規畫的人不多,甚至連超市的定義是什麼,資本額應達到多少,都沒有規定。熟悉超市經營的人都粗心:超級市場這種現代化的企業,如果沒有具備現代經營觀念的投資者來經營,這片廣大的沃土恐怕不易發出好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