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充滿神話的世界。在世上「最高、最遠的雪鄉」,有佛陀的神境、世外桃源的圓滿境界,及大自然異象的震慄與崇拜。
這也是一個苦難的地方。在強權環繞下,一次次徒勞無功的浴血捍疆。民族與傳統飽受摧殘,精神領袖達賴喇嘛一再流亡。
位於中國西南邊境的西藏,在插天雪山環抱之中,幾乎與世隔絕。這個年平均氣溫不超過攝氏八度、空氣稀薄而了無塵埃的世界屋脊,原只屬於佛陀和他的子民。藏胞在其中以游牧耕種滿足物質上的慾望,以禮神拜佛、祈禱山河滿足精神上的要求。
作為中國的藩屬,他們擁有實質的自主權。
然而,平靜的日子隨看中國的積弱而結束。
宗教遭到破壞
清末民初,中國的動亂頻頻催促蘇聯的勢力向南發展,與英國在印度邊緣相遇。西藏-一個易守難攻的戰略要地-成為爭奪的日標。中國未能有效保護的悄況下,達賴十三兩度逃亡,尋求支援。中國對西藏的宗主權而臨挑戰。
民國以來,由於缺乏瞭解,漢藏隔閡日深,西藏一再提出獨立的要求。然而,「當家作主」的希望在大陸淪陷之後徹底破滅。
民國三十九年,中共揮兵入藏。一連爭「民主政革」與「社會主義改造」之後,政教合一的制度瓦解,人民公社興起,宗教被視為「靈魂的鴉片煙」,喇嘛被迫還俗勞改,班禪也被迫背叛戒律而結婚。
達賴十四在民國四十八年抗暴失敗之後,與八萬信徒流亡印度。
民國五十四年,名不副實的「西藏自治區」成立,涵蓋西康省金沙江以西和原來的西藏地力。面積一百二十二萬平方公里,約佔中國面積(末也括外蒙古)的八分之一。
三十餘年來,西藏有了變化。
最新核子重鎮
世界登山健兒嚮往的喜馬拉雅山,原是「女神的住所」,今日則暗藏飛彈發射場與雷達站。萬峰環抱中,中共已建立了五個以上的核子基地。西方觀察家透露,西藏已成為超越新疆、內蒙和青海的中共「最大、最新的核子重鎮」。
昔日,藏胞在四千公尺以上的高地牧羊、擠奶、飲酥油茶。今日,中共的邊防戰士在冰峰雪嶺中,「冬居水晶宮、夏住水簾洞」。長期駐紮,由於環境惡劣,精神不免苦悶。
拉薩的夜晚,經常可看到「人民解放軍」在街上閒逛,看起來「百無聊賴的樣子」,美國國家地理雜誌記者瑞德(Roy Reed)描述所見。
中共在西藏的駐軍實際有多少,各方說法不一。達賴的流亡組織估計有三十萬,西方記者阿威頓(John F. Avedon)則估計多達五十萬。軍官多為漢人,下級幹部則多為藏胞。目前,中共正不斷以藏胞替代漢人幹部。
拉薩西北方九十公里的羊八井,在藏人眼中,是「水怪」居住的地方。在十二平方公里的遼闊草原上,熱水泉到處可見,噴發數十公尺的氣柱,聲浪震耳欲聾,白霧瀰漫,彩虹乍現,與雪山相映,蔚為奇觀。今日,中共最大的地熱發電站在此建立。
西藏的能源豐富,不僅地熱蘊藏量世界第一,已標明的地熱點有六百多處,太陽能、水力與風能也都相當可觀。
其中太陽能佔世界第二。在素有「日光城」之稱的拉薩,建有太陽能發電廠。新建的拉薩飯店,甚至有太陽能浴池。
洶湧澎游的雅魯藏布江、怒江、瀾滄江等河流為西藏帶來全國第二位的水力蘊藏量。據稱,西藏已建有六二六座水力發電廠。
大力發展旅遊
在南方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花木茂盛、四季如春,有無數的「天然花園」。今日,新興工業區端坐其中。西藏擁有兩百五十多個中小型企業,包括煤炭、水泥、建材、化工、機械、造紙、印刷、手工業(如毛毯)等。
近年來,中共更大力發展旅遊業。並自一九七九年開放給外國遊客及記者入藏參觀訪問。
西藏有魄峨的雪嶺、蜿蜒驚險的環山公路、波濤洶湧的大江、風光勝瑞士的森林、一望無際的草原,以及冰川和泥石流等大自然奇觀;加上極精美麗的傳說、獨特的風俗,和豐富的寺廟建築,向來是探險家及旅客夢想往訪的勝地。
一九八一年,西藏成立「旅遊局」,開放拉薩、日喀則兩地區二十多個旅遊點。近一年來,中共當局更撥款興建包括拉薩飯店、那曲飯店、貢噶機場賓館等四十三項工程;並大事修建「文革」時遭破壞的廟宇,同時允許藏人在規定的時間入廟膜拜。一時之間,旅客絡繹於途,為中共賺進大把鈔票。
一九八五年上半年,已有五千八百名遊客前往西藏,估計每人花費六○○美元,總數高達三百五十萬美元。估計一九八六年來自歐洲和美國的遊客有一萬五千人。一九九○年的目標則訂在五萬人。
傳統與現代交織
去年一月在香港舉行的「西藏自治區對外經濟貿易展覽暨洽談會」,洽談項目中,與旅遊業有關的最多。中共也正與尼泊爾商討開闢拉薩至加德滿都的國際航線。
然而,工業的發展並沒有改變太多藏胞傳統的生活內涵。
對旅客而言,西藏境內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是「便車」,而最好的選擇是「日本的五十鈴或中共的東風牌貨車」,一名近日旅藏歸來的香港青年談到山己的經驗。
對當地的藏胞而言,傳統的羊、馬和犛牛仍足日常生活中主要的交通工具。西藏犛牛產量佔世界第一,一九八五年有一千多萬頭。號稱「高原之舟」的犛牛,能負重一百多公斤,登上四、五千公尺的高山,遠遠望去,「小如老鼠,映著高地特有的紫色天空,益發神祕」,這名香港青年描述。
西藏境內公共汽車很少,只限於大城鎮之間。卻使在首邑拉薩,也呈現傳統與現代交織的面貌。記者瑞德說,拉薩的街道上,「在吉甫車、卡車、腳踏車之間混雜看狗、羊、牛、男人、女人與小孩。」
西藏較大的城鎮,有不少漢式飯館,尤以川菜為多。也有百貨商店出售罐頭。但是,青棵磨粉加上酥油茶所做成的米粑,以及牛羊肉仍是一般家庭的主食。
酥油茶是藏胞每天不可缺少的飲料,也是待客的上品。旅客在城鎮中的茶館都可以買到酥油茶-一種由茶磚煮成濃汁,加上食鹽和牛羊奶中提煉出來的酥油而製成的特殊飲料,可以禦寒、滋潤、去油膩。
最貧窮的地區
身為我國五大牧區之一的西藏,居民半數以上從事農牧業。一九八五年,農牧總產值佔全區總產值的八○%左右。四人幫當政時,牧人被迫放棄傳統的游牧方式,到集體農場工作,並被迫合作種植小麥,放棄傳統的棵麥,許多人在連續的旱災中活活餓死。
近幾年來,中共對西藏採取較內地「優厚」、「靈活」的政策,實施牲畜歸戶、私有私養、土地歸戶使用、自主經營等,希望平息藏胞的不滿並改善西藏的經濟。
然而,西藏仍是中國大陸最貧窮的地方。根據中共公佈的數字,西藏農、牧民收入,一九八四年平均為「人民幣」三一七元(美金九九
元),而同年大陸其他地區人民的收入已增為五百元「人民幣」。
香港虎報去年指出,雖然西藏的國營商店供應電視機、音響等電器用品,但價格高達人民幣兩萬兩千元以上,「相當於七十位農、牧民
一年的總收入。」
西方記老也發覺,西藏一般家庭沒有收音機,甚至連錶都沒有,當然更不用說電視機了。西藏電視台自一九七八年開始試播,拉薩有西藏唯一的電視台。但只有少數人家和政府機關有電視機。
中共「人民日報」去年承認,西藏幾個邊境縣份「連日用的洗臉盆、膠鞋、熱水瓶等都很難買到。」
漢化工作困難重重
市鎮上有電影院,放映的影片包括香港的功夫片。拉薩市甚至有現代劇場。然而,這對鄉間的藏胞似乎太遙遠了。一名近年返藏探親的藏胞看到在廣大的牧區,男人仍在草原上牧羊、製靴,女人仍在帳篷內做奶油乳酪、織衣黨。「除了編織以外,他們很少有其他的活動,」包括讀書在內。
西藏的教育水準低落。經濟問題加上語文隔閡,藏胞就學意願不高。根據中共發佈的資料,西藏半數以上的人口為文盲或半文盲,婦女文盲和半文盲的比率更高達八七%。一九八五年的統計,知識份子只有五○三○人,佔西藏人口的○.三%,是「全國倒數第一」,中共承認。
藏胞相當堅持傳統的生活方式。即便是特異的「天葬」-人死後將屍體剁碎餵禿鷹-仍盛行於拉薩、日喀則等大城市。天葬除了符合當地土堅天寒,不適土葬的自然環境以外,還有宗教上博愛及死後升天的涵義。由內地來的漢人不解,往往抱持鄙夷及看熱鬧的心理,因此在莊嚴的天葬場,常發生漢人與藏胞混戰的場面。
歷史的仇恨、地理環境的差異,加上不同語言、文字、思想所造成的隔閡,使得中共漢化西藏的工作困難重重。除了不斷鼓勵漢人移居西藏,中共還強迫徵調內地的工種人員和共黨幹部入藏。兩年前,中共曾安排一千多名大學及中專畢業生「志願」前往西藏邊防部隊工作。然而,漢人在西藏仍是「少數民族」。目前西藏一百九十五萬人口當中,漢人還不到十萬。中共設立的五個少數民族「自治區」當中,只有西藏與新疆漢人的人數少於當地人口的一半。
鑑於漢人治藏不易,中共對培養少數民族幹部不遺餘力。除十所民族學院負責正規幹部教育,還有不定期的輪訓班教授政治思想課裡。目前,西藏「人民政府主席」、「人大常委會主任」及「政協委員會主席」皆為藏胞。
然而,政大邊政研究所所長林恩顯指出,西藏一切的黨政軍大權向來操縱在「自治區黨委會第一書記」的手中。前任「書記」陰法唐是漢人,現任「書記」伍精華亦非藏胞。中共希望「以黨的力量控制藏胞。」
聖佛地位無法取代
藏胞是控制得了的嗎?崇尚唯物的共產主義真可取代聖佛在藏胞心目中的地位?
今日,朝聖者和他們的牛馬車隊跋山涉水,踽踽而行,一如他們的祖先。即使在新建的公路上,軍車與貨車呼嘯而行,不辭千里的西藏佛教徒,仍然專注地,以五體投地的方式一步一叩,向拉薩邁進。
在舊拉薩的八角街,數百名信徒根據輪迴學說,順時針繞大昭寺而行。寺門前的石板地上,每天由早到晚,都擠滿身披藏袍的男男女女在叩長頭,口中唸著「六字真言」,感嘆佛法的無染清靜。
當達賴喇嘛的代表團回到故鄉探訪時,大型的藏胞爭相靠近這些代表,他們衝過守衛,哭喊著伏在地上,一次次作出傳統尊敬的表示。
達賴十四的照片成為旅客贈送藏胞最珍貴的禮物。
在藏胞的眼中,達賴「智慧如海」,是「觀音菩薩的化身」。他們相信達賴十四終有回西藏的一天,正如那古老的預言所說的:第十四世達強將流亡異地,並在情況改善後回到西藏。
班禪成為政治工具
流亡海外已二十七年的達賴十四一再地表示,唯有全部藏人生活愉快,他才可能回鄉。現在顯然不是時候。最近他史明確地告訴南華早報記者:「在最近的將來,我不太可能訪問西藏。」
達賴十四也曾暗示,他可能是最後一世的達賴喇嘛,在他之後,西藏的命運又將如何?
曾被中共挾持,在逼迫下結婚;後遭監禁、勞改的第十世班禪,在達賴多次拒絕中共的邀請之後,開始活躍於西藏與世界舞台。在拉薩,他主持中斷了二十年的祈禱大法會;在海外,他宣揚中共目前在西藏實行的「特殊」而「靈活」的政策。
在「西藏自治區成立二十週年幹部大會」上,身為傳統西藏第二號領袖的班禪告訴共黨幹部:「由於西藏情況特殊,做好民族、宗教、統戰工作,不僅對加快西藏建設有重要意義,而且在台灣、港、澳......,都會產生重要的政治影響。」
台北一名研究西藏問題的學者指出,中共顯然想扶植班禪取代達賴在藏胞心目中的地位,並致力於以「一國兩制」的統戰手法解決西藏問題,甚至所謂「台灣問題」。
面對這樣的情勢,「該是我們和流亡在外的藏胞積極合作,共同對抗中共的時候了,」這位學者直截了當地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