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堂周遭,「山西晉記」、「江浙隆記」餐館林立。斑駁的門面、厚黑的油漬,伴隨國民大會四十年。明年,這些大老們常聚的館子,生意可能會受到影響,因為新一批主人要進來了。
八十年年底,資深國代一次退盡,二屆國代候選人披上戰袍,為國會全面改選打響第一炮。
選舉結果,決定政治資源分配;各黨席次的分配,也緊緊扣著新國民大會的生態。
選舉前兩個月,執政黨主席李登輝公開宣示,要爭取四分之三以上議席的決心:「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不論修憲、制憲,憲法條文通過必須經四分之三以上席次同意。只要執政黨拿下七成的選票,就有七十位全國不分區代表上榜,加上現有八十位增額國代中的六十四席(扣除已被提名的謝隆盛、陳川),即可穩居四分之三的優勢。
民進黨方面,為防止執政黨取得憲政主導權,全力演出「四分之一」保衛戰,同時朝三0%席次挺進。
在兩大黨擠壓下,這是一次沖刷第三勢力的生存之爭,也是第三大黨能否出線的重要關鍵。
四分之三與四分之一
這是一場四分之三與四分之一的戰爭。
如果國民黨取得四分之三優勢,國大副秘書長陳川提出執政黨的預定作法:透過黨團運作,憲法本文不動,採增列條文,逐條通過。
但是,二屆國代個個具民意基礎,在民意影響及個人意識驅策下,是否會屈服在黨意之下,國民黨候選人朱新民直言不諱:「要看黨對候選人提供的資源及支持程度而定。」
未來具法政專長的國代頗多,對憲政理念有其專業的認知,也期待黨部的尊重。「黨要民主化,讓黨員享有充分的發言權。」朱新民的話,透露出二屆國代會議期間,黨意未必能輕鬆過關的氣息。
假使國民黨無法搶得四分之三優勢,更須有一套策略;「妥協」是其中之一。 「較不具爭議的議題,可以妥協」,陳川以省、市長選舉為例。但是,依民進黨近來的作風,凡事杯葛,毫無妥協餘地,怎麼辦?執政黨將會發動五分之二的連署,結束會議。「等妥協有了結果,再開啊!」陳川似有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無奈。
如果會議陷入冗長的辯論,無終止的妥協,則一切將陷入僵局,那麼李總統「兩年完成憲政改革」的政治承諾,將面臨跳票危機。
這將是執政黨和國大高層人士在明年臨時會中的艱鉅挑戰。
政黨站在第一線
「屆時,執政黨會聯合其他政黨,提供他們適度的政治利益,」國民黨候選人傅崑成預測執政黨的策略。
第三勢力如果能勉力攀越百分之五的門檻,是否會接受兩黨的爭取結盟?
國關中心副研究員,也是社民黨全國不分區提名代表排名第一的張台麟認為,第三黨能出線,主要是靠那些不滿兩黨作風,需要一股新興制衡力量的票源。「跳出統獨之爭,強調社會福利、民生問題,」張台麟認為這是第三勢力制衡兩黨的最佳方式。
在野陣營可望擁有近百名代表實力,議場折衝將不是執政黨黨鞭一人縱橫的局面;對憲改議題,政黨協商勢在必行,議程進度也就非執政黨所能控制了。
不論各黨之間關係如何,可以確定的是,「未來政黨運作會強烈的站在第一線,」國民黨中央政策會總幹事洪東興預測。
政黨政治理念能否落實,二屆國代也將是最佳試金石。
二屆國代的個人背景複雜,將成為修憲順利與否的一大變數。
八十一年,將由八十位第一屆增額國代、一百位全國不分區代表,以及二百二十五位區域代表共同組成第二屆國民大會。
一屆增額國代承先啟後,經驗豐富;全國不分區代表是各政黨的意識型態部隊,為黨意發言;區域代表歷經激烈選戰,以民意為後盾。三者各具特色、各有功能。在全新的政治舞台上,他們的角色值得注意。
現任第一屆增額國代,在八十二年一月三十一日屆滿前,將與二屆國代共同行使職權。從傳承上來看,他們本應是發揮穩定功能的一群。
但是八十年七月,立法院刪掉四千萬元「資料蒐集與法案研究費」,大法官會議又通過二八二號解釋國代是無給職。一股反彈情緒由此醞釀,「行使創制、複決兩權」、「審查中央政府總預算」、「要求立、監院同為無給職」、「縮短大法官任期」等,不滿之聲此起彼落。
另一批老賊?
陳川表示,「如果增額國代再帶頭造反,屆時情勢將更難掌握。」
除了增額國代本身「自力救濟」帶來的不確定因素,「民意的合法性」也投下了一顆不定時炸彈。他們會不會成為另一批「老賊」?民進黨候選人賴勁麟強調,這五年台灣變遷很大,五年前的民意不代表現在,「這是民意的落差。」如果發生衝突,這也將是最大的攻擊點。
全國不分區及區域代表之間是另一衝突引爆點。誰代表民意?區域國代絕對不會坐視自己辛苦掙來的成果,被不分區代表瓜分了。
有民意為後盾,新當選的區域代表是最難掌握的一群。
會議初期,「會是一場新人作秀賽」,國民黨候選人高惠宇表示,甚至有人視國民大會為躍進立法院的跳板,那就更不甘寂寞了。比起過去的「萬年國會」,「這會是一個相當有活力的國會,」朱新民形容。
從候選人背景分析,將有大批法政學者進駐國民大會。憑著專業能力以及對憲政議題的熱忱,對憲政改革會有正面意義。但是專業能力並不表示意見必定一致,若堅持自己的專業,恐難達成協議。
隨著增額國代的反彈以及新人的急於表現,「恢復創制、複決權」、「國大議長制」、「制衡立法院」等國大擴權的主張,也會一一浮上檯面。未來國民大會會往那裡走?
跳開現實,走回從前,歷史是否一再重演?
歷史重演?
民國三十五年,「五五憲草」裡,國民大會的權力極大,除可利用創制權,制定自己要求的法律;利用複決權,廢棄反對的法律外,立法委員有半數是由國民大會選舉,明顯傾向總統制。
又走回原點
三十五年正式立憲時,由朝野人士共組的「政治協商會議」,推翻了「五五憲草」,除創制、複決兩權遭凍結,立法委員也改由人民直接選舉,政體傾向內閣制。
行憲不到一年,權力被削的國民大會反彈,要求修憲,擴大國民大會實權,以便行使創制、複決權,不必受憲法三十七條限制。當時的一句口號是:「制衡立法院」。
八十年,不少國代候選人所提的政見正是「適度擴權」、「制衡立法院」。時空變換了四十餘年,爭議的問題似乎又踏回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