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峇里島乾淨澄亮,昨晚清徹的圓月還淡淡懸在雲霧漸散的天空。
黝黑瘦長的小學生拎了水桶,夾著掃帚,穿上深橘色制服,朝學校走去,烏黑水亮的大眼睛骨碌骨碌地透出藏不住的愉快。七點鐘,峇里島的一天慵懶地攤開。
開朗的天空、會笑的眼睛,注定峇里島幻化成西方人眼中無牽無掛的天堂。三0年代英國女作家海倫.葉慈在她「魔幻島嶼」一書中,將峇里島描述為「被遺忘了的中世紀社區;皮膚曬成古銅色的女人穿著宛如夏娃。這裡沒有人擔憂掛慮,一派和平。」
印尼人的夢土
從十九世紀末荷蘭殖民印尼以來,觀光鼎盛的峇里島就一直比它隸屬的印尼更名聞遐邇。到今天,峇里島魅力不減當年,有九家國際航空公司直飛,每天有七、八班次航線往來歐美亞澳四大洲。而去年到印尼的二百萬觀光客中,有近百萬是到位在印度洋上的峇里島。 熱情富麗的峇里島,是印尼人的夢土。為維持永遠的珍寶,印尼政府嚴禁島上設立工廠,以免弄髒一塵不染的蔚藍天、碧綠海;為了保存原始純樸的自然景觀,政府更規定所有建築物高度不得超過椰子樹;擔心大批湧來的觀光客會破壞傳統風情,行政當局將觀光點和村落遙遙隔開。凡此種種,都是為了護留這塊最乾淨的土地。
峇里不只屬於印尼。當荷蘭殖民政府全力維護峇里完整文化,並大力發展觀光事業後,峇里就變為世界作家、藝術家及觀光客心中絕無僅有的淨土。印度第一任總理尼赫魯拜訪峇里之後,不禁脫口讚美它是「世界的清晨」。
澳大利亞研究印尼文化的維克斯教授分析,峇里島迷人之處在於它綜合了南太平洋一碧萬頃的海景、赤道型炎熱的氣候,和濃濃的東方神祕感。無數畫家、音樂家、舞蹈家在這裡激動著創作的泉源,感受澎澆的衝擊。
德國音樂家史畢茲、荷蘭畫家波奈特都在峇里文化浸淫中,摸索到自己的風格。重新出發的雲門舞集總監林懷民,曾多次停留峇里島,還率領藝術團體深入探察瞭解當地的風土文化。
面積約為台灣的六分之一,人口僅二百多萬,沒有工業活動的峇里島,卻能以小搏大,生活水準、文化素養遠超越印尼大島爪哇和蘇門答臘。不像台灣的小離島,峇里非但沒有人才外流的困擾,反而吸引了印尼其他地方的年輕人到此地求發展。
安藤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爪哇島的國立大學農學院畢業後,二十五歲的他找不到事做,便隨著同學一起來峇里謀生,最後在一家觀光旅館安頓下來。一口流利英文的安藤興沖沖地握拳說,在峇里島做事比在印尼爪哇本島更有挑戰性,最重要的是「可以存到更多的錢」。
上帝鍾愛峇里
椰樹深綠,稻田翠綠,青山蒼綠,深深淺淺的綠潑灑出峇里島活潑多樣的生機。以農為主,島上七0%的居民靠農業維生,其餘大多從事與觀光相關的工作。
峇里的確是上帝鍾愛的美地,土肥水豐,除了工業成品須仰賴進口,一切自給自足。咖啡、花生、水果是峇里島特產,紅毛丹、蛇皮果、榴璉等東南亞水果一應俱全,椰子、檳榔更是隨處可得,在夕照繽紛的海灘,可以見到峇里人背著竹簍,矯健爬上結實累累的椰子樹採汁。 生活簡單清閒,在峇里島時間的步調是老人沈緩的跫音。七點左右起床,喝完咖啡,男人抽根丁香菸,女人上市場購物。上班時間從八點到下午兩點,天氣熱時工時更短。大白天峇里街上,經常有無所事事的男人神情鬆散地閒踱。
相較之下,峇里婦女勤勞得多,家中粗重的活兒由女人肩起,部分家計還靠她們外出工作支撐。練就一頭好功夫的峇里婦女,穩穩頂住各樣貨品在馬路邊穿梭自如。
和國民年平均所得不到五百美元的印尼相比,峇里人的生活顯得稍微富裕充足,許多家庭裝有小耳朵,收看泰國、馬來西亞的節目。公務員月薪約合台幣三千元,在物價低廉的峇里尚夠持家。
樂觀爽朗的峇里人對這樣的生活已很滿足。峇里醫院不多,居民很少生病;島民碰見陌生人一定會微笑打招呼,用生硬的日文向東方旅客問候。住在峇里島二個多月的華航經理黃文福稱讚峇里人是全印尼最和善的居民,既無心機,對生活也沒有抱怨。
「假如要生活,我找不到一個地方會比峇里更好。」十六歲前往美國讀者、工作的薩達利在經歷過美國繁華的生活後,還是捨不得故鄉的海與和善的人。於是他收拾行囊返回峇里,過「千千萬萬個滿足快樂的日子」,和家人在燈光閃亮的游泳池畔團聚,薩達利閉上眼睛說。
經營商店的薩達利還記得十五年前離開家鄉時,觀光客並不多,「那時峇里跟叢林一樣」他大笑不止。去年他再回峇里,情景改變,汽車多了,旅館一間間蓋起,連過去懶散的鄰居都變得忙碌起來。
搖擺的精靈
每年成長三0%的觀光事業,是峇里島賴以生存的命脈。海闊天遼,碧藍無涯的大海是峇里最豐富的資源。島上有三大著名海灘,高級觀光旅館多伴海而立,最高不超過四層。在庫塔海邊,有筆直不動地站在海裡垂釣的漁民,也有光身子戲水的小孩,更多的是游泳衝浪的旅客。
島內還有一座世界排名第五十大的高爾夫球場,座落於峇里善變的山區,打一次球比在台北便宜一半,愈來愈多的日本觀光客從台灣轉來此地打球。一九六三年峇里曾經歷一場造成六千多人死亡的火山爆發;至今怒火熄滅,殘存的火山勝景成為島上觀光據點。
峇里色彩明豔得讓人心驚。金黃舞衣、鮮紫樂服,令人眼花撩亂地各色炫麗。傳統舞蹈是峇里文化的精粹,並深遠地影響了現代舞者,光鮮奪目的裝飾和舞衣,舞者眼睛飄浮游移的轉動,雙手靈巧的柔動,以及半蹲式的跨步,是峇里舞最顯著的特徵。配上節奏奔放的甘美朗音樂、峇里舞更散放欲罷不能的蠱惑。島內每天都會有舞蹈表演,有時就在金色稻田旁的露天舞台,觀眾坐在小板凳上欣賞熱鬧壯盛的舞蹈。
幾乎每個峇里人都能舞。峇里小孩從小就可以和著甘美朗音樂翩翩起舞,轉動明亮深遽的大眼。遇上節慶祭典,全村動員,欣賞或一起下場跳熟悉的雷貢舞、峇隆舞。無怪乎峇里人被形容是「搖擺的精靈」。
宗教融入生活
特殊的印度教風情使得峇里島在全世界回教徒最多的印尼文化裡獨樹一格。回教勢力滲入印尼後,大多數印度教貴族、祭司逃亡到峇里島,豐富了島內固有的宗教文化。
舉凡繪畫、舞蹈和雕刻都離不開宗教。峇里的建築上雕刻了精細的神像與神話故事,隨處可見印度教三大神祇--創造、保護與毀滅三神--神靈活現的雕工。從數不清的廟宇宮殿牆壁、門上,一鑿一斧雕飾出密不可分的宗教情感。海神廟、政府宮殿等名寺,是賞玩峇里雕刻的觀光地點,進廟時,得按照印度教習俗繫上腰帶。
不可避免地,宗教完全融入峇里人的生活中。九六%的居民信奉印度教,每一個家庭都有修飾整齊的家廟,從家廟的華飾與否,可以看出這個家庭的富裕程度。每天早上,虔敬的峇里人用椰葉鮮花做成花缽,上面放米當祭品奉神,一天要膜拜兩次。家家車上、門口擺著花缽,祈求平安。
「每天供奉,我們的生活將會更好。」計程車司機馬尼挪瑪認真地說,他天天放一盆新的花缽在車上,以求生意更旺。
宗教生活織出一張嚴密的倫理網絡,透過宗教信仰的約束,峇里島的犯罪率幾乎為零,最嚴重的案子也只是偷東西。
天生的藝術家
印尼航空公司副總經理薩胡拉塔驕傲地說,峇里人是天生的藝術家,善舞能畫會雕刻。峇里活力四射的繪畫,從奧秘的神話情節到奇異的飛禽走獸,均引來國際畫壇的強烈矚目。木雕神像、蠟染繪畫和衣飾、銀器製品是峇里獨步全球的技術結晶。
峇里人一手設計並建造島內上千家旅館,繁榮當地觀光業。提供七千多個房間的各級旅館中,高級飯店多附有游泳池、網球場的設施,住一晚收費在一百美元以內。
路線環島的比摩(公共汽車)、計程車和機踏車都是遊峇里島的絕佳交通工具,在首府登巴沙還可乘坐馬車。要真正深入峇里各地,可以玩上十五天。
儘管早已成為觀光勝地,峇里文化依然保存完好,不受衝擊,峇里政府也竭力傳揚特有的傳統。從小受薰陶的峇里人,學習祖先的珍貴遺產,並用心活出只屬於峇里的生命活力。生於傳統,活在傳統,也死在傳統中。
海風習習,印度洋的熱情撲面而來。峇里島日出日落,輪迴著對天堂樂園不止息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