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農民 莊正燈
捨農業重工業，政府用水分配大小眼
農民這陣子因抗議停灌而陸續走上街道，成為2015年大旱的第一批受害者。《遠見》第一站來到新竹，採訪人稱「阿燈大哥」的莊正燈。
年輕時，莊正燈本來開紡織工廠賺了不少錢，2001年911事件後景氣急轉直下，棄商務農的他，連續拿下兩屆竹東稻米品質競賽冠軍，還獲得「建國百年」全國十大經典好米殊榮。
他耕作的田地，座落於竹科與竹東鎮交界，猶如市區裡難得的「城市綠洲」，近年成為許多工研院員工與大學生的「開心農場」，來此進行田野調查、體驗農忙生活、甚至發展社區農業。
可惜好景不長，阿燈耕作的田，先是被劃入新竹科學園區三期徵收範圍，最近又遇到缺水，被強制停灌。
水流被堵 改援寶山第二水庫
來到啟用30年的寶山水庫上游，他記得小時候這裡的水量很充沛，還能在岸邊釣魚，現在卻因不斷淤積、只剩一條潺潺小溪，「前年抽沙船才來抽過，短短時間又淤成這樣，」他無奈道，「到底什麼原因？我們也不知道。」
事實上，早在寶山水庫前，日劇時代建造的竹東大圳，就能穩定供應新竹一帶的民生、農業用水。直到今天，竹東大圳底下依舊傳來清澈的水流聲。
但看到這副景象，莊正燈還是忍不住埋怨，說當初政府承諾以農業用水優先，有剩餘才供給工業，如今水流卻被堵住、改往支援竹科用水的寶山第二水庫，聲音沙啞的他直說：「這些水如果能給農民種田，綽綽有餘！」
沿路上，他遇到幾位同樣務農的友人，大伙聊起停灌就打開了話匣子。一位老農苦笑，「老天不給你吃飯，你就是吃不到啦！」
事實上，對於缺雨導致的乾旱，農民們都看得很開，唯獨對政府長年疏於治水、用水分配又大小眼等人為干預，比較無法接受。「老天有雨的時候，大家都有水用，等沒雨的時候，水權就在政府手中。」農民這句辛酸話，道盡了一切無奈。
官員們總說，農業太耗水，所以必須優先限水、停灌。
但早年沒有水庫的時候，台灣其實不缺水，現在有了這麼多水庫，反而不時鬧水荒，令農民們想不透。
苗栗女農 洪箱
缺水未必要休耕，還能種雜糧
幾年前因抗議土地徵收聲名大噪、被媒體封為「灣寶女俠」的洪箱，年輕時曾到工廠上班，嫁給有機西瓜先行者張木村後，才開始當個「兼職」農民。儘管兩年前丈夫因病去世，但她依舊守著這片土地。
從小過慣苦日子、吃地瓜長大的她苦笑，「現在欠水就叫農田休耕，但我一直想，以後沒飯吃怎麼辦？」
她解釋，休耕過的農地，地力要復活有很大難度，「其實缺水不一定要停耕，可以種雜糧啊！」她說出農民的心聲，政府要停灌可以，但請不要限制農民做事，因為農民都很勤勞，也會自己想辦法種植抗旱作物。
不是要錢 是不想放任田長草
「農民要的不是錢，只是不想放著田不管、讓它一直長雜草，為什麼政府老是想不透咧？」漫步在自家田地的洪箱，神情充滿迷惘。
當農民不能種田，還能幹嘛？
來訪這天，洪箱帶著小孫子、還有五、六位頭戴「灣寶西瓜節」帽子的農民，在住家旁的倉庫忙著處理上季收成的地瓜，成為這陣子被迫休耕的主要收入來源。「連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我們這些歐巴桑怎麼辦？」她直白地說。
桃園代耕業者 徐同權
補助都給地主，農民要喝西北風？
最後一站來到桃園新屋，2013年底這裡曾舉辦「地景廣場藝術節」，附近的後湖埤因為可愛的「黃色小鴨」（Rubber
Duck）而聲名大噪，吸引爆滿人潮。
事過境遷，現在後湖埤水位不高，黃色小鴨如果再來，恐怕沒多少水可玩、也飄不太起來了。一位居民回想，以前東北季風大的時候，走太近還會被後湖埤吹起來的水淋濕，「現在坐在岸邊都沒關係，」不少居民交頭接耳地說，「如果埤塘的蓄水功能還在，缺水不致於那麼嚴重。」
代耕業者徐同權，以往每年有26公頃田地可耕作，現在都因為停灌休耕而無事可做。
為了種田工作權 不敢爭補助
逼近年節，徐家已在準備年糕，幾位農友也一起來嗑瓜子、聊天，但大家臉上都沒什麼喜悅，因為本來年前應該忙著插秧、翻土，不該這麼「有空」。
徐同權估算過，附近起碼有八成農民租地耕作，跟地主只有口頭約，這群人實際損失最大，因為休耕補助都給了地主。農民怕以後租不到地，也不敢爭補助。
多數代耕業者只奢望跟地主說好，一期休耕期間依舊負責除草、整地等維護工作，代價是免除二期租金。「政府以為給農民一些錢，叫大家不用耕田就好，其實是給地主一些錢，然後叫我們（實際耕作者）不要耕田！」他苦笑。
停灌影響大 返鄉青年恐斷炊
事實上，停灌影響的不只農民，還包括育苗、肥料、代耕、輾米、糧商、通路等產業鏈，主打「自產自銷」模式、期待幫農業加值的農民們，一旦沒有商品可賣，好不容易培養的顧客與通路也得歸零。假使二期稻作又遭殃，恐怕有人會長達一年半、直到明年7月收割才有收入。
算起來，這幾年頻繁出現的六次停灌，新竹跟桃園地區就中了五次，很多農民都苦笑，「已經缺水缺習慣了，」但徐同權最不捨的是，好不容易出現的青年返鄉潮，又被這次「水荒」澆熄。
在觀音鄉代耕30多公頃田地的徐桂本直說，「我們起碼土地都在，明年還有機會，但那些沒有土地、連腳步還沒站穩的年輕人，還敢再嘗試嗎？」一位來自新竹的老農，剛退伍的兒子有意回家幫忙，「我叫他別回來，去外面找工作比較實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