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徵稅是一種技術，「要拔到最多的鵝毛，聽最少鵝叫！」然而，面對愈大的鵝，想拔毛卻愈困難。因為牠們不但會躲，逼急了還會紛紛「破籠出逃」。
也因此，近幾年來儘管世界各國政府都很想用租稅手段，弭平愈來愈嚴峻的貧富差距議題，但一直以來，「富人稅」的議題，總是被重重舉起，輕輕放下。
法國的考驗〉 75％富人稅 人才、資金都跑了
由2015年一開年，法國政府宣布取消喧騰一時的75％富人稅政策，可見一斑。
富人稅是現任法國總統歐蘭德（Francois Hollande）在2012年競選時的最重要政見之一，幫他推上總統寶座。做為左派政黨的領袖，歐蘭德當年高舉公平正義的大旗，以改善稅收、減少政府赤字、縮小貧富差距，爭取法國廣大不滿現狀的選民認同。這項訴求讓他打敗時任總統薩柯吉（Nicolas Sarkozy）。
但是當選之後想要實施，卻一直爭議不斷，很難落實。
不但企業主、企業高階主管與演藝體育名流等抗議四起，輿論更憂心，造成「反商」的不利形象、吸引不到高階優秀人才。連英國首相卡麥隆（David Cameron）都在公開場合落井下石地說：「歡迎想逃離75％重稅的法國富人，穿越英吉利海峽，英國會『鋪紅毯』歡迎。」
因為反彈聲浪太大，法案內容只能一修再修。原本設定將年收入超過100萬歐元的人，稅率由45％提高到75％。後來調低為50％，而且是由企業幫個人支付。即便如此，還是不敵各界壓力，在今年初宣告落幕。
富人稅不僅徒勞無功，短短三年，還造成法國無法彌補的人才與資金流失。
歐蘭德新政 壓垮最後一根稻草
法國原本稅率就高，歐蘭德的新政一宣布，就成為最後一根稻草，開啟了富人移民潮。其中，有地緣優勢的比利時，就成為許多法國「稅賦難民」的首選。
比方在比利時布魯塞爾西南方的克勒區，就被稱做「小巴黎」，近8萬的人口，超過一成是法國人，不但講法語通，還設了法國學校。2012年後，來自法國的移民激增，促進了當地經濟，房價也翻了數番。
漁翁得利的還有英國。在75％稅率宣布後，許多法國富豪都轉往英國置產，做為「狡兔三窟」的一窟。當地房地產公司估計，法國富豪對英國豪宅的詢問度，較過往成長三成有餘。
這一波法國移出潮中，不乏高調的名人。比方法國首富、奢侈品巨頭路易威登（LVMH）總裁阿爾諾（Bernard Arnault）曾經申請入籍比利時，而法國影星「大鼻子情聖」德帕爾迪厄（Gerard Depardieu），則在俄羅斯總統普丁的熱烈歡迎下，成功入籍繳稅僅13％的俄羅斯。
「我過去45年已經繳了1億4500萬歐元給法國國庫，難道這樣還不夠嗎？」面對輿論批評，德帕爾迪厄直率反擊。
富人跑了、消費少了，稅收雖然增加，但是猶如殺雞取卵。
根據統計，實施富人稅的兩年內，法國只增加4億歐元稅收，但相較於841億歐元的財政預算赤字，仍有限。但為了這一點收入，更嚴重的是，讓法國的人才與機會流失。
「一樣的薪水，在法國（扣稅後）我實際領不到一半，在這裡可以幾乎全拿。當生活水準沒有差太多，我為什麼要留在法國？」一位到阿布達比從事國防工業的法國人表示。
美國的挑戰〉 跨國大查稅 富豪紛紛放棄美籍
不只法國想「劫富濟貧」，崇尚資本主義的美國，近年在財政吃緊、貧富差距擴大下，歐巴馬總統也屢屢把富人稅議題端上檯面。
今年1月，歐巴馬發表國情咨文，就提出想把前1％富人的資本利得稅率從23.8％提高到28％，同時想新增遺產稅，藉以因應未來的福利開支。
而早在2014年，美國年所得超過40萬6750美元的人，繳稅比率已由35％上調至39.6％。
「39.6％只是稅收的一部分，」勤業眾信稅務部會計師陳光宇表示，美國除了聯邦稅，還有州稅與社會福利稅，總計稅率在45％上下，等於將近一半的所得繳還國庫。而且美國人不只國內所得繳稅，還採計國外所得。去年7月啟動的「肥咖條款」（Foreign Account Tax Compliance Act，FATCA），目的就是在全球大追稅。
只要帳戶超過5萬美元就要申報，條款十分嚴格。如果不實申報，或漏繳稅額，小則面臨巨額罰款，大則會鋃鐺入獄。在美國政府的雷厲風行下，連原本保密到家的瑞士銀行，也不得不交出近5000筆客戶資料。
在立法、執法兩把大刀下，許多在海外擁有大筆資產的富豪，在權衡財富損益下，也紛紛放棄美國籍。根據美國政府統計，肥咖條款實施以來，一季放棄美籍者較去年同期激增39％。例如大陸知名企業家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宗慶後，就是這波放棄美籍的名人之一。
政府有配套 想逃先繳清贖身費
但美國政府也非省油的燈，想不當美國人，還須繳納「贖身費」。除了2350美元的手續費，還要為未實現資產收益繳稅。 「比方在美國有一輛車子、一棟房子，在退籍時就要繳納出售這些資產估計產生的稅額，即使你並未出售，」陳光宇舉例。對有多筆資產的人而言，「出走稅」往往高達數萬美元。
除了繳贖身費，在提出放棄國籍申請後，美國國稅局還會積極追查申請人前五年報稅是否確實，也讓不少不確定自己是否「報完整」的人卻步。
「若不是這兩個規定，放棄美籍的人會更多，」陳光宇說。
母國稅太重 有錢人去哪了？
瑞士、新加坡 成富豪避稅移民首選
各國徵收富人稅這麼困難，是因為永遠有其他國家，張開雙手擁抱這群富人。
富人似水，是全球流動最快的一群。當他們有意離開母國，多的是國家舉雙臂歡迎。過去的移民多是從政治與安全考量，現在著眼於賦稅的也愈來愈多。究竟哪裡是富人避稅移民的首選？
在歐洲，以瑞士、比利時、摩納哥等國最受青睞，在亞洲，則以新加坡獨擅勝場。
根據統計，瑞士居住了超過5000位外國富翁，包括車神舒馬克、美國歌手蒂納透納（Tina Turner）、英國搖滾歌手菲爾·柯林斯（Phil Collins）、德國網壇名將貝克爾（Boris Becker）、IKEA創辦人坎普拉德（Ingvar Kamprad）等。 瑞士除了風景優美、政治經濟穩定，在稅制上對富人也很有吸引力。早在19世紀，瑞士政府為了吸引英國富豪來此退休養老，訂出了「統一稅」方案。方案中，外國富豪不是以收入或財產課稅，而是以個人開銷課稅。
這項優惠稅制讓瑞士一躍成為全球富豪名流移民首選，也活絡了當地的經濟。估計外國富人每年為瑞士帶來約10億瑞士法郎（約台幣3300多億元）收入。 至於新加坡，則是近年新崛起的避稅移民地。2012年Facebook創辦人之一薩維林（Eduardo Saverin）為了避稅移民新加坡，引起舉世譁然。事實上聯電榮譽董事長曹興誠及台塑集團長孫王泉仁，也都是基於同樣理由移民新加坡。
平衡點怎拿捏 考驗政治家智慧
陳光宇表示，新加坡的個人所得稅是2～20％，且只課新加坡本地收入，在其他國所得不上稅，與美國全球課稅的機制相較，一來一往差距鴻大。也因此，不少富人雖然擁有新加坡藉，但是工作與生活都在其他國家，藉此省下大筆稅負。
即使不移民，富豪也總是有錢聘請最好的會計師、律師，找得到許多辦法避稅，手法五花八門。最常見的有慈善捐款、成立基金會、把財產移轉到稅率低的地方。
也有人會走極端。比方在英國，因為有「居住不滿90天不用繳稅」規定，而剩下的日子只要午夜前不在國內也不用繳稅。就有一位英國富豪乾脆每晚搭機飛離英國領空，直到過了午夜再回來，藉以避稅。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增加稅收、追求公平正義，與留住最多人才、財富、與機會的平衡點的拿捏，有賴於政治家的智慧判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