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底《遠見》邀請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院長黃達夫、台大健康政策與管理研究所教授兼健保會主委鄭守夏,與前衛生署署長、也是當年健保局第一任總經理,現任血液基金會董事長葉金川及社會公正人士、公益平台基金會董事長嚴長壽,以及台中童綜合醫院急診室醫師葉依倫,分別從醫界、政府、學者與民間各角度,幫健保把脈。以下僅摘錄部分精華重點:
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院長 黃達夫
醫療核心價值 不該只剩下錢
現在談到醫療的崩壞,我覺得最重要的病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們迷失了醫療的核心價值,都在想「錢」的事情。
健保能不能夠繼續下去,是錢的問題;健保費用會不會再提升,是錢的問題;醫生出走的因素裡面,錢也是一個;值不值班,每次看病要看多少人、看多久,為什麼要看到半夜?錢的問題!
所以我們迷失了醫療核心價值,其實是病人的健康,是他們的生命,不應是醫護人員錢的問題,不應該是健保錢是不是能夠收到,如何控制支出。搞到每個醫院主持人都在想如何減少成本才有盈餘,都在考慮錢。健保怕將來錢不夠用,節省支出已導致醫療形態扭曲。台灣的機器手臂現在有23部。整個愛爾蘭共和國僅2部,法國有個都市,政府限制醫院一年只做50個機器手臂手術,以上就不支付。台灣為何這麼多台?也是錢的問題。
所以我給台灣解決醫療問題的處方,是確立醫療價值觀,為病人追求最大利益。
健保制度的革新應該要能夠引導醫療機構為病人追求最高價值,以成果,而不是以價格競爭。不去限制紗布多少塊、針頭多少,但是讓醫事人員好好照顧病人,論「病」計酬,可以減少浪費濫用。
第二,醫療管理觀念應該改變,以品質管理取代財務管理,品質好的時候,就不會浪費。例如和信的病人很少在醫院裡面得到感染。和信在做DRG(Diagnosis Related Groups,住院診斷關聯群)項目時,都比健保付給我們DRG的價格還要低,低多少呢?20%,你不能想像。所以我個人非常贊成DRG全面化,然後再不斷改進。
第三,民眾也有責任。要儘量提升他們對健康的了解,提升自我照顧能力,比如說,糖尿病照顧不是醫療人員做而已,自己也要做,對自己腳趾的衛生,牙齒衛生,有沒有照時間服藥都要注意。民眾自我照護提升後,就醫次數會減少,每次就知道問醫師哪些問題。所以醫療改革是在座每一個人的責任,只是我的責任可能重一點!
公益平台基金會董事長 嚴長壽
醫師也能創造不一樣的3分鐘
我實在不符合資格上台講這題目,但我被授權的題目還可以,叫「建立良好的醫病關係」。過去從事服務業的我,當然在這方面有經驗,而且從病人家屬,到自己變成病人,我真的有很大感受。
其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好服務。服務要能觀察入微,要能異位而處,能夠將心比心。過去我在服務業,服務的大都是快樂的人,到了你的飯店、你的餐廳,很想要享受一餐的人。但醫生面對的都是愁眉苦臉的人,都是生命交關的人,所以我們當然也期待醫師要擁有的同理心,遠超過服務業的人。
我有次打趣的跟醫生朋友說,你的工作跟飯店的廚師很像。他很生氣。但我說,第一你們都穿白袍,第二你們都非常執著,有專業的傲慢,第三你們都是拿刀的,只是一個拿菜刀,一個拿手術刀。
但我說,專業固執卻可能讓他們忽略專業以外的其他條件,如溝通技巧、同理心或異位而處的態度。其實,做為醫生,如果只有3分鐘看病人,你也可以創造這不一樣的3分鐘。很多醫生,病人一進來時,還在打前面病人的病歷,之後臉轉過來,馬上叫病人張開嘴巴,然後嘴巴打開一壓,就開始寫單子說是感冒,就告訴病人三天後再來。從頭到尾連病人的臉都沒看一下。
結果,絕大多數病人三天後不會回來,因為有健保給付,第二天沒好,他就換另一個醫生,第三天又再看另一個醫生,結果第三天好了,病人就覺得第3個醫師比較好,其實開的是同樣的藥。但如果第一個醫師耐心跟病人解釋,身體要恢復到健康需要時間,此時要多喝水、多休息,也許病人耐心吃完藥就好了。
為什麼台灣會發生這麼多的重複醫療浪費?就是因為大部分醫生不懂得建立跟病人間的關係。若醫生在病人進來前,已掃過病人病歷,問問病人你上次好了沒?藥有沒有效?就可讓病人感受到關心,得到病人信賴,改善醫病關係。也應該要告訴病人,流浪於各醫院不是好事,當你一直跑,除浪費醫療資源外,也增加不必要的感染風險。醫師相較於藝術家、宗教家,報酬算是好的,應該要找回醫師的使命感,醫病關係應重新定義。
血液基金會董事長 葉金川
檢討醫學教育 喚起年輕世代熱情
我是健保局籌備處主任、首任總經理,健保局(改制為健保署)開辦時4000人,現在人數不變,但預算增加兩倍,平均每人要處理2億支出,誰想做?找不到的工作的人才想做吧!如果找到工作就趕快跑,像我找到工作就趕快跑去慈濟(笑)。
我離開健保局15、16年,現在我在血液基金會任董事長,我的顧客是醫師,我也受盡健保的壓縮,但是我從來沒跟健保去抱怨,我能夠做的就自己先解決。否則每天罵政府,問題就能解決嗎?
現在所有人出問題都罵政府,我做健保四年以後趕快跑,因為所有箭頭都會向著它,其實政府無法獨立解決問題,有些責任在醫院,有些責任在醫學教育,有些責任在病人亂看病。大家都有責任。
健保署的員工都很優秀,不是智障,但受到政治環境影響,要改革一定碰到既得利益。像我之前還沒上任前,就有人要我下台,我還沒上任啊!怎麼就要我下來?因為我把洗腎預算削下來,刪幾百塊。還有兩個署長因為調整費率下台,李明亮,簽完隔一天馬上跑,楊志良把二代健保生效第二天就跑,為什麼要跑?做對的事啊!
醫學教育也很重要,當初我讀醫學院時就知道不會賺錢,這一輩子也沒賺到什麼錢,但我是我們班「最有錢」的人,最有時間、最有成就感的,我也這樣告訴年輕醫師。所以當老師的,學生要挑好,教授、老師是廚師,手上就是這些菜,應該把菜炒好,做一個算一個。要重新喚起年輕世代當醫師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