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2日中午時分，台北遠東大飯店吸引上百位企業主管、專家學者、媒體高層聚集，前來聆聽台灣中油公司董事長林聖忠的演說：「永續．老字號的新生之路」。這是第92場「遠見人物論壇」，由於舉國震驚的高雄氣爆剛發生不久，現場來賓聊的話題都不出氣爆災情、探討石化業處境、中油該如何改革等範疇，跟當天論壇的主題不謀而合。
首先上台致詞的《遠見》創辦人高希均教授指出，經過1970年代兩次能源危機，「全世界的人都清楚認知到，石油是如何影響全球！」至今，從日常用品到科技配備，人們的生活幾乎都脫離不了石油衍生出來的產品。中油堪稱是台灣石化產業的源頭。它所面臨的挑戰多少反映了台灣石化業的命運。
石化在台史 從保護到開放
目前替這家老字號掌舵的，是現年62歲的林聖忠，他27歲派駐南非大使館擔任經濟祕書，後來外派波士頓及瑞士，一路歷練經濟部、國貿局、台北市建設局、中華經濟研究院等單位。2012年7月時任經濟部政務次長的他，臨危授命，扛起改革重任。
一開場，他先對滿場聽眾闡述中油的歷史演進過程。成立68年的中油，最早歷史可追溯到1937年在甘肅的老君廟礦場，及1922年日據時代留下的海軍燃料工廠，不但是全台最早成立、更是僅此一家、別無分號的煉油公司與石化上游廠，從一輕（第一輕油裂解廠）到五輕，全都屬於中油體系。1994年，政府決定打破油品市場的壟斷局面，開放進口，也讓第二家石化上游廠成立，於是台塑集團在雲林麥寮創辦六輕，形成今日二分天下的態勢。
市場開放20年來，中油依舊占有七成的加油站通路，及超過八成柴油與燃料油比重，去年發油量近2000萬公秉，創造破兆營收，不僅是所有國營事業的領頭羊，更排上《財星》全球500大企業第300名。「中油為大家加油，請大家為台灣加油！」成為大街小巷耳熟能詳的廣告金句。不過，林聖忠話鋒一轉，到了2007年底，由於國際油價劇烈波動，每桶原油從40美元震盪到120美元，讓中油進入第三個階段，競爭與挑戰不斷提升，促使公司不斷思考永續經營的問題。
國營原罪 受期待、也受批評
交代完歷史，林聖忠解釋中油此刻的經營瓶頸。長年來，背負油品供應與民生物價的責任，加上必須挹注國庫，常使中油淪為輿論箭靶，遭受許多批評。如2008年，全球油品大漲，政府在強大民意壓力下，啟動油價「凍漲」，中油在當年度出現1387億的史上最高虧損！「但中油的資本額也才1300億元，」林聖忠無奈地說，如非有多年累積的利潤，一般企業怎經得起虧掉一個資本額的重大打擊？
替全民省錢的政策補貼，讓中油至今仍有超過700億元的累積虧損。對這家國營企業，民眾一方面要求它穩定油價，另一方面又希望它多挹注國庫，等於「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而一般來說，石化業要提高效率，最佳模式就是上下游垂直整合的一條龍生產，最佳例子就是台塑集團。可惜，中油長年來被定位成只專注提供上游原料，必須協助石化業的中下游廠商發展，不得「與民爭利」。
林聖忠苦笑，「這種關係很微妙，中間的產銷協調很重要！」中油不但不能擴大虧損，還得讓民間業者有錢賺，「國外的價差跟利潤有多好，我們還是得優先供應國內，有剩餘才能外銷。」另一方面，中油本身的採購與營運策略，也受到許多法規管束，諸如「採購法」「預算法」「國營事業管理法」等，龐大規模與利益，也常引來政治角力，一再限制應變速度。比方說，開發非洲查德的油礦時，採購程序還是得遵守國內「政府採購法」。有意進行併購或投資案時，又必須等年度預算審查過關，常因此錯失良機。一個採購或投資案需要三年才跑完流程，時機點早已失去！
各國提升產能 競爭壓力大
身上種種枷鎖，讓中油看起來像個身材魁武的業界大哥，擁有一身本領與精良武器，卻被規定只能用左手上戰場打仗。一旦戰情失利，後方還有一堆七嘴八舌的公公婆婆，要介入、指揮。不少人妙喻，「中油董事長的上面，還有很多董事長。」
然而，林聖忠透過一張簡報解釋，扣除政策補貼因素，「近年中油還是有盈餘的，」如2013年全年獲利為39億元，如果加上政策補貼，全年獲利超過106億元。可惜外界經常只看到帳面數字，卻忽略中油所承擔的責任。
更大挑戰來自國際競爭壓力。包括中東、中國、日本、南韓、東南亞，近年都大舉提升石化產能，加上美國引爆的頁岩氣革命，一再增加經營難度。
林聖忠語氣有點著急，「這就是為什麼要跟大陸簽ECFA貨貿協議的原因！」如果無法爭取當中654項石化產品降稅，勢必衝擊台灣石化業在國際競爭力。
加強油源探勘 啟動高值化
儘管眼前挑戰重重，進入中油這兩年，林聖忠已慢慢摸索出屬於中油的「微笑曲線」，希望未來從中間底部的煉製，往「油源探勘」跟「高值化」兩端邁進。目前，中油分別在10個國家進行23件探勘合作案，加強自有油源的多元化。另配合政府「高值化」政策，也在高雄啟動兩個高附加價值產品的研發計畫。
不過，林聖忠坦承，改革成功與否，最大關鍵還是員工。多達66.2％的員工超過50歲，幾年內就會出現大退潮，屆時恐面臨人力銜接與技術斷層。有鑑於此，「民營化」絕對是中油必走的路。林聖忠提出三個R的精神：Reengage（積極參與）、Re-invigorate（重新啟動）、Rebalance（權責均衡）。
過去，中油同酬不同工的吃大鍋飯心理，難以刺激員工績效，「愈是透明化，愈能接受外界批評，就愈有民營化的本錢！」林聖忠總以此勉勵員工。他有信心地說，能考進中油的人都是精英，「讓大家沒辦法揮發的，是僵化的制度，」只要掙脫束縛，中油有機會挑戰《財星》500大前150名。
當天到場的環球經濟社社長林建山也認同，「關鍵還是民營化，否則創新變革都做不來！」他認為，官方持股最好降到20％以下，否則還是會受干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最後，林聖忠以《孟子》的話期勉所有中油人，不管限制有多少，大伙仍要努力替能源安全與產業發展加油，替老店闖出一條永續的新生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