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2010年第一季開始，大陸已長達13季經濟成長減速。過去炫耀誇張式的發展，因而無以為繼，今年以來大陸各地紛紛傳出「鬼城」，空有豪華建築，卻沒有住戶，成為媒體的熱門話題。被點名的主要鬼城，北從內蒙古產煤城鄂爾多斯、天津京津新城、南到海南島的三亞等。
兩年前一度發生銀行擠兌、企業家落跑跳樓、資金鏈斷裂的溫州，也在鬼城名單中。8月的溫州，驕陽似火，來到城市主幹道之一的湯家橋南路上，錦東家園小區的十幾棟20層高樓，已經蓋好，卻無人居住。如叢林般的大廈沒有廣告招牌，也沒有任何人管理，地上堆滿了水泥塊和紅土、破磚，只有野狗在這些廢棄物上奔來跑去。
不光是錦東家園，掃馬路的清潔工用手東指西指說：「左邊、那邊、再隔條街的小區大樓，空房也很多。」來到他口中的閒置住宅之一，「名人‧中環廣場」，外表蓋得富麗堂皇，卻罕見幾個人影，不知為何，眾多的出入口均用鐵絲網圍住。 再來到附近另一處貌似爛尾樓的工地，只見大門內長滿雜草，破磚和石塊亂堆，一片荒蕪，安全防護棚的布條垂落到地上。號稱溫州三大商城之一的太平洋購物城，正是一棟不折不扣的爛尾樓。這座龐大的商業巨艦，長200公尺、寬400公尺，外立面形象時尚，裡面卻完全沒有裝修，路旁的雜草已經長成灌木叢。
空屋率高居不下 市區大樓只亮2、3盞燈
整個溫州，空屋率高居不下，即使是在市中心，到了晚上，各社區裡漆黑一片，一大棟樓裡只亮著2、3盞燈的所在多有。由於房地產的過度供給，溫州許多新大樓就如同電影《畫皮》一般，炫麗的外表下，是令人驚駭的枯骨。依照當地專家推估，2013年溫州市區房屋的供應量可能達到160萬平米，大約需要29個月，才能基本去化如此龐大的「庫存」。
再根據中國國家統計局發布3月份住宅銷售價格的變動情況，大陸70個大中城市裡，僅有溫州的房價下降，顯見需求之冷。 對於沒有人住的房子，溫州人都會有默契地向外地人說：「屋主正在裝修，晚一點會搬進來。」而不願意承認是「鬼城」。例如溫州中小企業發展促進會會長周德文就指出：「真正的鬼城是指鄂爾多斯。」那裡的人口少，靠煤和天然氣暴富，地方政府展開「造城運動」，但房子蓋好了卻沒人搬過去住。
而溫州向來是「七山二水一分田」，人口近900萬，擠在1.1平方公里的面積上，出現房子空置的情況並非如鄂爾多斯般是大規模空置。從這個角度看來，溫州只能算是「微型鬼城」，樓房空置只出現在城市的個別區域。
炒房團神話幻滅，溫州成畸形經濟縮影
「買了沒人住」，是因為溫州人喜歡炒房，每戶人家手上有7、8戶房子很平常。在大陸房價飆升的背景下，炒地炒樓成為重要的賺錢之道，「溫州炒房團」不僅炒溫州，也炒中國各大城市，甚至炒到國外。儘管有很多房地產都賣出去了，但房子的持有者並不是為了居住，而是做為投資的手段。一旦房價腰斬後，投資被套牢，屋主惜售，寧可房子閒著，溫州於是變「鬼城」。
「還好當初沒合伙投資炒房，不然我現在就受傷了，」溫州台商、在當地從事幼教事業的親子田文化教育科技事業集團董事長林茗歆說。她的一位朋友在溫州最貴的鹿城廣場買了一套400平米的房子，買價是一平米10萬人民幣（約每坪150萬台幣），如今房價腰斬，現虧2000萬人民幣，既欠銀行房貸，房子又跌價，負債累累。愈來愈多專家分析，溫州炒房團神話正在幻滅，而這也是中國經濟畸形發展的縮影。
溫州是大陸中小企業最密集的城市，總數約40萬家，比大陸某些省的總和還多，曾經擁有「製造業之都」的美譽。「攘往熙來富貴商，天上機航，水上舟航。」大陸當代詩人陳志歲在《一剪梅‧溫州》的詞中，寫盡了溫州的繁華。但是，「2012下半年很多溫州工廠陸續關門，」在溫州經商20年的宇航光學董事長張景祥觀察，溫州近幾年景氣萎靡，他預測今年還會有公司繼續倒閉。
例如溫州知名企業奧古斯都鞋業，曾以產銷「抗菌皮鞋」聲名鵲起，今年3月竟突然向法院遞交了破產清算申請書，理由是經營出現虧損、資不抵債。奧古斯都的「撒手而去」，映照了溫州中小企業的困境。「不是大部分，而是相當多的溫州中小企業目前處於殭屍狀態，」長期關注溫州經濟的周德文觀察，不少當地企業看似還存在著、沒關門，但其實沒有訂單，只是勉強維持著生產的假象。因為沒撐住的話，銀行貸款與民間借貸的債務就會逼過來，企業根本無力償還。
周德文還提供了一個令人不敢置信的數據：殭屍企業在溫州，大約占有總數的40％，處於半停工的狀態，半死不活地艱難求生存。這數據無法求證，但的確有許多空無一人的廠房。從甌海大道高架橋一路開，放眼兩旁盡是空蕩蕩的廠房，恆資眼鏡、新嘉禾印花、樊希妮服飾等，生產線完全停擺，一派死氣沉沉，一家招牌寫著「金鷹汽車廠」的工廠，連窗戶都被拆光。微型鬼城和殭屍企業追溯到源頭，其實都跟資本從實體經濟轉向追逐快錢有關。「快錢這麼好賺，企業很難安得下心來做生產，」溫州市億兆小額貸款總經理莊中華說。
地下經濟後遺症，非法吸收存款成慣性
幾年前，溫州老闆流行將大量企業資金和個人財富投資房地產，獲取暴利。加上銀行不易借到錢，溫州人習慣親朋好友之間互相借貸，於是衍生了巨大的地下經濟，「溫州炒房團」也是此時趁勢崛起。莊中華指出，溫州地下經濟的利息，曾經一度高達40％，甚至是100％，非法吸收存款的現象十分普遍。
不惜借高利貸也要炒房，隨著房價下跌，自然造成極大的資金缺口，加上互相擔保的連帶責任，民間借貸相應崩潰。這便是2011年溫州的信貸風波，大小老闆倉皇跑路競相跳樓，當時全中國人人「談溫色變」。其實溫州是不少城市的縮影。如今，「李克強經濟學」如何遏止溫州經濟往下沉淪、調整產業結構呢？
讓地下金融陽光化，解決中小企業融資的困難，是其中必須的第一步，這也是李克強改革的一部分。其實，溫州因民間借貸倒閉風波後，2012年3月已推出金融改革試驗。各類民間融資方式，如民金借貸中心、資產管理公司和小額貸款公司等均需登記，接受規範管理。做為金改試驗區的本土銀行、溫州銀行，則積極推動小微企業貸款，讓中小企業可以在正常管道借到錢。「我們為此研發了很多創新的產品，」溫州銀行零售信貸部總經理王國斌說。
小微互助基金貸款，替溫州金改築起台階
根據企業的現金流發放貸款，便是王國斌的創新之一。假使企業近半年的收銀機POS流量，平均每個月為100萬元，那麼王國斌的部門便核准50萬元貸款。 2013年初再最推出小微互助基金貸款，針對缺乏抵押品的小微企業，只要「揪團」集合多家小微企業，繳付一定比例的保證金，溫州銀行便可提供貸款。大陸新一代領導人上台後的「李克強經濟學」，實則為溫州金改築起了向上進步的台階。 大陸發改委先是在7月公布，將從發債、創投、引導基金等方式，拓寬小微企業的融資管道，緩解小微企業融資的困難。
緊接著，大陸國務院在8月12日公布金援小微企業的實施意見，推動由民間資本發起設立自擔風險的民營銀行、金融租賃公司和消費金融公司等。這兩項新政，重點都在打破金融壟斷，讓民間資本籌建民間銀行，以及利率市場化。擁有數千家中小企業會員的周德文說，如此才能挽救中小企業的融資難、融資貴：「銀行充分競爭，就會降低貸款利率。」
為了拯救當地中小企業，鼓勵過剩產能的企業整併，也是李克強經濟學目前的政策。以溫州為例，由龍頭企業出面，整合行業中的中小企業，可增強企業抗風險的能力，進一步增加附加價值。目前已有成功案例，如32家摩托車配件及鍛壓中小企業，接受了溫州正昌道森集團的收編。再像溫州8家企業聯合投資創立「優衣派」，向服裝業高端邁進。 也許過不了多久，溫州又可以恢復以往的「攘往熙來富貴商」，成為「李克強經濟學」的金改範例、同時是中國改革的參考。
大陸媒體點名的十大鬼城
1.內蒙古鄂爾多斯
2.遼寧營口
3.河北唐山
4.寧夏海原
5.天津京津新城
6.江蘇常州
7.貴州貴陽
8.浙江溫州
9.雲南昆明呈貢
10.海南三亞
資料來源：《錢經》雜誌（鬼城地圖〉 整理：邱莉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