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2008年爆發的金融海嘯,重創了世界經濟,卻意外帶動另一股新的世界風潮,社會企業(Social Enterprise)的風起雲湧。「從金融海嘯開始,歐美的社會企業突然增多了,」台灣經濟研究院六所所長楊家彥觀察。
原因在於很多弱勢者發現,不能再依靠政府了。金融海嘯後,先進國家的財政全都惡化,當政府快要破產、國債快要違約,新思惟於焉誕生:「弱勢族群能否不要用傳統的稅收移轉來獲得幫助,而是想辦法自給自足?」
於是,一場新的公民運動,在全球蔚為風潮,創立社會企業,成了解決社會問題的新道路。新一代的創業家,就稱為「社會創業家」(Social Entrepreneur)。
根據非正式統計,目前英國有7萬家社會企業,美國約有5000家,人口只有幾百萬的香港,則有400家。2012年,社會企業對英國經濟的貢獻,高達549億英鎊(約2兆4695億台幣),雇用了近100萬人。世界正在改變中,以社會企業為創業目標的新興模式,近年來也逐漸在台灣萌芽,族群日益壯大。
「其實台灣早就存在社會企業,並不是有了這個名詞,才有社會企業的誕生,」輔仁大學企業管理學系教授胡哲生說,譬如喜願共和國、勝利身心障礙潛能發展中心等,都算是早期的社會企業。
不同的是,以往只是零星發展,也沒有社會企業這樣的名稱,如今則是蔚然成風。從2010年起,台灣出現愈來愈多社會企業,「代表社會愈開放、愈平等,選擇性愈多,」他指出。
不等待捐款,卻具備創造就業的能量
什麼是社會企業?廣義而言,是以企業經營的模式,來推動社會公義與公益。只是,社會企業的一大特點是,不追求利潤極大化,追求的是其他價值。比如,為弱勢社群創造就業、採購弱勢或邊緣族群提供的產品或服務、提供具社會責任或促進環境保護的產品等。
社會企業不是等待捐款的社會福利組織,而是企業,具備創造就業與創新的能量。營運所得的盈餘,也主要用來繼續解決社會或環境問題,而不像傳統企業是為出資人或股東謀取最大的利益。
同時身兼台灣社會企業創新創業學會祕書長的胡哲生本人,幾乎拜訪過台灣所有的社會企業,發現目前台灣的社會企業發展,已經十分多元。其中,有機食品合作社及銷售平台,是最大一類,另外也不乏弱勢者創業及服務弱勢者的社會企業;再者,還有販售公平貿易商品、打造社區經濟及NPO組織創業。
綜觀這些社會企業,儘管經營的領域各有所長,卻有著一個非常大的共同點:創新,做別人沒做過的事。
不能永遠賣可憐,要導入專業管理
來到勝利身心障礙潛能發展中心2008年設在北投的琉璃工廠,這是專為身障者設立的庇護工廠。展示牆上,羅列著贏得大獎的甲骨文琉璃、五彩繽紛的藍雀琉璃等,極盡精美,若不說明,根本不知道是出自身障者之手。
走進窯廠內,不吵雜、不悶熱,也沒有特殊氣味,悠揚的音樂使廠內的氣氛活活潑潑,迥異於其他的琉璃廠。「因為我們獨創了一種融合及冷工工法,」勝利身心障礙潛能發展中心主任張英樹說,擺脫了熱塑或脫蠟,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拋光、切割及拉絲,琉璃作品不以立體取勝,但更為精緻。
勝利的琉璃工廠創新之處,更在於跨各種身障別的工作環境。在這裡,聽語障的員工專職設計,智能障礙員工負責冷工協助,琉璃切割後的卡點挑選,就交給自閉症員工。
「我們當然是創業,從無到有,為身障者創造了以前沒有出現的工作,」張英樹指出。除了琉璃工廠,勝利還有資料建檔、餐廳、加油站、數位印刷中心、便利商店和麵包店等庇護工廠,以及平面美術設計的事業體,身障的同事可以在每個單位之間流動,「身障者應該也有選擇工作的權利,」張英樹想證明身障者並非刻板地只能做某一種工作。
勝利自給自足,不靠社會捐贈,也不靠政府社福支出,目前的員工有200多位,八成是身障者。社會企業的初衷,是要解決社會問題,但是,要永續經營,絕不能讓消費者出於同情而買,而是要讓他們嚮往購買。要讓一般消費者願意買單,除了是認同公益價值外,也為了產品與服務很優質。
「若不導入專業的管理,導入生產技術,永遠只能賣可憐,也活不長久,」楊家彥不諱言。其實,社會企業販售的服務和產品,有時更具市場競爭力。
行善不怕麻煩,做公益也能享受便利
創立於2010年的厚生市集就是一例。為了避免農民被剝削,並解決食品安全的隱憂,厚生在網路上販售無毒安全種植及養殖的生鮮食品。所有的商品皆直接向小農採購,讓剝削遠離。而且強調「地產地銷」,商品來自於離消費者30公里內的生產者,以縮短食物哩程,節能減碳愛地球。
其實網購市場競爭非常激烈,生鮮網路商店早已多不勝數,有機商品銷售平台,也行之多年,厚生市集卻可在廝殺的紅海中找出生存致勝之道。「我們賣的其實是服務,」厚生市集創辦人、壹菜園董事長張駿極說,一般的生鮮購物網站要買滿1000元以上才能免運費,導致消費者一次要買很多,不然無法分攤運費。厚生市集首創業界最低的免運費門檻,只要消費滿499元,就可免運費。
同時還可以自由搭配,總計有50種蔬菜、20種肉品、10種魚等總計百種商品,任由消費者搭配,讓餐桌上的菜色能天天更換。另外,其他網站的配送多半是今天訂明天到,厚生市集則是當天上午11點前訂,下午就可以送達,晚上就可烹調料理。
厚生市集的貼心服務,掀起「買菜革命」,在成立的第三年就開始收支平衡,成為異數。社會企業的創新手段,以及獨樹一幟的競爭力,正在為社會公益的領域,提供參與、就業及希望。
社企另一個共同點是,創業資源不是來自金錢,而是社會上有一群人支持,願意掏錢購買,甚至自動形成網絡推廣。「社企裡的每個人是伙伴關係,而不是服務關係,」《我們的小幸福、小經濟》作者梁瓊丹指出,上司對下屬的傳統職場倫理,也被社企顛覆。
同樣的,社企也可以很賺錢,「服務弱勢者不代表就是弱勢企業,」胡哲生指出,社企大多固定成本低,收入能支付人事費用即可,「小本經營的社企,卻未必薄利多銷,而是擁有合理的利潤。」
目前在台灣的社會創業家當中,普遍的現象是高學歷、中年人士,不乏離開人人欣羨的高職位,轉而自行創業者。原因是這群人大多充滿理想性格,希望能推動社會的進步。
像張駿極,擁有牛津大學物理博士與麻省理工學院MBA的傲人學歷,曾任華亞科營運副總經理,每年經手的訂單超過新台幣40億元。
實踐一個美好理念,社會企業漸成趨勢
冶綠生活服飾CEO薛焜中,是紐約長島大學管理工程學研究所碩士,曾任荷商飛利浦消費性電子總部全球面板採購資深經理,年採購金額高達3000億元。
「工作十幾年,也覺得差不多了,」薛焜中說,中年後希望能對社會有貢獻。長期關心環境的他,經過調查後,發現服裝是備受冷落的領域,穿衣服環不環保,很少人關心。
然而,製衣產業對環境的破壞其實很大。染整過程中添加的界面活性劑,常使廠房附近的河面浮滿泡沫,卻不在環保署稽查的範圍內。由此併生的環境荷爾蒙壬基酚,則會造成生物雌性化,再透過食物鏈,被人們吃下肚。
生產不會造成環境負擔的服飾,這就是薛焜中創業的初衷:「我希望提供消費者另一個選擇。」
2009年,冶綠生活服飾成立,販售有機棉T恤,從國外進口有機棉花,由國內的有機認證棉紗廠代工,再請家庭加工廠製衣。
資金前後投入100萬元,是薛焜中設立的停損點,若燒完了,就重新回去上班。還好生意穩定,年平均生產1~2萬件,經營已邁入第4年。「創業3年能存活的話,就步入穩定期,」薛焜中說。社企創業在台灣,新苗正在滋長,無疑是未來長期的趨勢,非常適合想要創業、又充滿社會理想性格的人才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