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愈來愈多人感歎台灣的創業精神正在消失中,其實海外台商「愈挫愈勇」的精神依舊不死,仍然是台灣延續國際競爭力的主要來源。1990年代,台灣面臨工資上漲、環保意識抬頭,導致勞力密集產業紛紛遷徙到海外。當年這群締造台灣經濟奇蹟的創業家們,拿著一卡007皮箱,在世界各地攻城掠地,逐漸掌控著全球成衣、製鞋等領域的生產命脈。
幾十年下來,第一代台商已步入交棒年齡,有的得以順利傳承,例如榮益製衣公司總經理林志龍的34歲兒子,7年前就常駐越南,代替父親管理700名員工的工廠;有的第二代堅持走自己的路,例如東和工業公司董事長陳瑞杰的兒子,畢業於紐約大學不動產經營管理研究所,無意接手家族的製傘事業,轉而投入自己擅長的建設行業。
2013年4月6日的週末午後,一群返鄉掃墓的海外台商難得聚在一起閒話家常,聊著聊著,話題拉到「失落一代」的年輕人身上。有台商抱怨現在的孩子吃不了苦,大陸廠月薪4萬、包吃住的儲備幹部職缺,3個月後的存活率還不到5%。
這番話隨即引來另外一位台商的熱烈附和:公司招聘台灣工程人才時,曾有一位不到5年工作經驗的30歲應徵者,一開口就要求10萬月薪,接著馬上問一年休假幾次、幾天,提供幾張免費機票。連陪同面試的母親、姊姊都搶著詢問工作環境?三餐吃什麼?住在哪裡?
這位台商氣到跟家長說,那種(指在海外)工作環境我都可以過,如果妳兒子不能過,妳還是將孩子帶回去台灣吧!
隨家人從小移民,有資源但勇於創新
儘管有不少台商都抱怨年輕一輩的抗壓力不足,但是根據《遠見雜誌》近幾年在國外採訪的觀察,海外已逐漸出現台灣年輕人的身影,他們散居在世界各地創業,用行動證明自己不是草莓族,而且還保有「打死不退」的精神,讓台灣的創業香火得以延續到海外,生生不息。新一批的海外台商生力軍大致可分成三大類。
第一類是從小跟著家人移民海外,最後在當地繼承家業或另立門戶者。例如寮國五星級飯店LAO PLAZA HOTEL(老撾廣場酒店)的董事長兼總裁高純瑜,她有五個兄弟姊妹,大哥自行在美國創業,二姊跟小弟繼承大陸的鋁材與戶外家具事業,她則是接下飯店的經營棒子。
而去年當選世界台商總會青商會會長的謝佳蓁,今年32歲的她,4歲就跟著父親移居菲律賓,在當地完成學業後,決定先到社會累積經驗,從事服裝設計工作,作品還得過國際獎項,後來因為父母不喜歡她常要應酬,而暫停設計工作,之後她偷跑回台灣報考華航空姐,飛了3年後,轉調內勤一年,她看著坐在兩邊的主管都是歲數較大的資深員工,心想難不成也要熬很久才能坐上那些位置?
最後她選擇離開航空業,回歸最愛的領域,拿出過去所積存的資金,回到菲律賓成立服裝設計工作室,夢想有一天能自創名揚國際的服飾品牌。
懷抱創業夢想,胼手胝足打下江山
第二類就是自行到海外創業的新台商,今年33歲的格登家具總經理繆明儒就是典型案例。喜歡挑戰的繆明儒從小就閒不住,2002年從國外大學的網路管理系畢業之後,創業的念頭就在腦中盤旋不去。22歲就跟家人支借100萬元設立家具廠,期許自己有一天能夠超越父親,讓家人以他為榮。
當初設立家具廠時,看上的正是日益增強的消費力,果然隨著台灣經濟的蓬勃發展,讓他賺進人生的好幾桶金,2006年並順利成家、當了父親。
但是22歲就當上老闆的繆明儒,創業路並不順遂,中途曾多次出現棄守念頭。全公司只有會計助理比他小,廠長、業務都是40~50歲的父執輩,即便他是付薪水的資方,卻被員工質疑沒有專業技術與領導力。
4年內跌跌撞撞,格登總共換了5位廠長,對他打擊甚深,「當時我能做的,就是吞下去,趕緊學功夫,」事後回想,至今他仍不後悔創業,因為學到千金難買的寶貴經驗,現在還有六個10年以上的資深員工跟著一起奮鬥。
未料2008年的金融海嘯讓消費力大減,加上陸製家具低價競爭、人才斷層,他體認到轉型時刻已然來臨,將產品線調整為一半量產、一半客制化,並開始構思尋找新舞台。
「我的人生進入第二個重要的階段,除了既有的台灣家具事業,我必須走出去,創造新的舞台,」他強調,不是不愛台灣,而是大環境使然。今年2月,他到柬埔寨金邊考察7天,4月又去了21天,6月更待了整整一個月。每天拿著地圖、騎摩托車逛遍大街小巷,與當地人聊天,深入了解民情,尋找機會。
8月,繆明儒已決定跟一群年輕人合伙投資土地開發。雖然已有家具廠的成功經驗,但是創業永遠都存在風險,他已做好萬全準備,迎接海外的第一個創業挑戰。
掌握外派機會,愈挫愈勇打死不退
今年31歲、才剛當上父親的謝明璋,則是另一個案例。兒子還未滿周歲,已迫不及待飛到寮國永珍的紙業廠。等到明年5月,他就要帶著妻小定居永珍,成為海外台商的新血。
去年他看著幫紙廠組裝機器設備的父親辛苦大半輩子,結果客戶都財源廣進,到頭來只是為人作嫁衣裳時,有著諸多不捨,覺得該是輪到自己奮鬥的時刻了,主動建議父親到投資成本相對低的永珍設置衛生紙工廠,開闢新天地。
「想在台灣投資紙廠,少說要上億,永珍只需25%的資金就可以了,」謝明璋說,他擁有技術又找到幾位股東,值得闖一闖。當然永珍的工廠、環境都沒有台灣舒適,初期肯定很辛苦,尤其當朋友知道他要到寮國創業時,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互相開賭「不到半年一定回台灣。」
但是謝明璋卻完全不受影響,他說:「我不怕苦,孩子都有了,應該專心創業了,」不僅要求自己儘快融入當地、學會寮語,還要用成績向同儕證明自己的實力。
第三類的海外新台商就是外派的專業經理人。早期跟隨工廠到外地的經理人,累積足夠人脈與資金後,有人另立門戶創業成功,也有人接下老闆的企業,例如在菲律賓經營商標用紗的蓮峰公司董事長林登峰就是外派創業成功的案例。
其實,不管老一代或新一代台商,彼此都有著共通點與差異點。他們血液裡都存有創業的基因,勇於嘗試、喜歡挑戰,認真努力、具有責任感,而且打死不退、愈挫愈勇。
不同的是,新台商教育水平更高,語文能力遠比老台商強,但是也面臨比上一代更多的挑戰,「我的壓力不是來自台灣同儕,而是中、日、韓、星等地的競爭,」繆明儒說,他必須比父親更強壯,才能有立足之地。
不只是繆明儒、謝明璋等人已經走出台灣,準備大展身手,還有許多人也開始築起海外的創業夢。《遠見》綜合整理各方意見後,給予想勇闖海外的台灣人建議:
要能吃苦耐勞,迅速融入當地生活
放眼全球各地,想以較小資金,例如100萬台幣達到創業夢的地區已愈來愈少,這也是為何柬埔寨、寮國、緬甸等開發中國家會吸引新台商的原因,當然機會多的相對詞,就是生活條件差。
「到人生地不熟的落後國家,要能忍受寂寞,不然會像坐牢般痛苦,」老撾廣場酒店董事長高純瑜說,最好能學會當地語言,以便管理。
想創業就要能吃苦,幾乎是所有台商的結論。41歲的柬埔寨優盛鞋業副總經理談旭文從2012年5月1日抵達金邊廠後,從未休過一天假,每天大清早5點起床,直到深夜11點就寢。有管理過儲備幹部經驗的他說,台灣儲幹薪水待遇、住宿都比陸幹好,工作態度與拚勁卻無法與陸幹相比,延伸至創業也是同樣道理,想到海外創業,第一步就是要彎得下身子。
必須穩扎穩打,從小事業開始做起
菲律賓台商總會祕書長林登峰認為,出門在外靠朋友,可先運用親友關係,到了當地再找台商協會協助。AMI集團越南公司及亞太區負責人邱臣遠就是透過越南台商協會的平台,找到人脈資源,再一家家拜訪客戶,拿到訂單。
年輕人資本少、經驗不足,早期較適合切入小型買賣業,例如賣剉冰的冰果室或是到夜市擺攤,也有年輕人專門幫金邊的汽修廠從台灣進口零件,缺點是少量多樣,必須要湊滿一貨櫃才能出貨。也正因為大企業都看不上這種小的利基市場,才有新台商出頭天的機會。
創業要有三本——本錢、本領、本事,年輕人可先到同文同種的台商公司上班,累積經驗與資金、人脈。
例如繆明儒正在幫台灣的汽修廠朋友應徵金邊BENZ原廠的維修技師職缺,他說,只要朋友累積到資歷與創業資金後,或許就有企業看上他的技術,願意投資,「這是最不花成本的海外創業方式。」
而且幾乎受訪的台商都願意給台灣人機會,甚至連世界台商總會今年也與人力銀行合作,建立海外工作職缺的平台,鼓勵台灣人走向國際舞台。
在老一輩台商的扎實根基下,如果新一代也願意繼續到海外奮鬥,結合新舊台商優勢,31歲的生力軍邱臣遠豪邁地說,台灣真的是日不落國,因為在各個角落都能看到台商奮鬥的身影。期待下一批的台灣創業家,能持續以經濟實力征服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