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你認為一流圖書館館長的重要任務為何？
答：一流圖書館館長的任務，可分幾個層次來看：一、一個大學的研究圖書館必須要有一批不但具圖書館專業知識，而且對於該館未來所想發展的每一學術領域(如本館的中日韓歷史文化)較有研究的菁英人才，從事館藏發展工作。因此館長的首要任務是羅致一流人才。
二、館長務必要辦好圖書館的公共服務、讀者服務與讀者諮詢工作。如果使用者無法有效的利用圖書館，就是圖書館未盡其責，雖然這種工作不容易做得好，但仍要以盡善盡美的心意去做。
三、館長應該把主要的時間花在策畫和解決問題上，把日常業務全權交由他人處理。
四、館長要與外界保持最大幅度的接觸，尤其應和學校的教授、行政人員保持融洽關係；明瞭其他學校的圖書館在做什麼；並且要有遠見，掌握未來幾年學者的研究動向。所以我經常鼓勵本館的各部主任去聽演講、開學術會議。
五、館長和各部的負責人應儘可能的從事研究出版工作，因為不做研究，是很難明瞭「使用者」的需求。這種研究，不論專著或論文；也不管與圖書館專業有關與否，都能令人深切體會圖書館資訊服務的複雜化，從而得到許多改進圖書館的啟示。
六、私立大學的館長要額外擔負募款任務。
豪爾先生遺志
問：哈佛燕京圖書館現為西方大學圖書館中規模最大的東亞圖書館，回顧過去的發展，是那些因素造成的？
答：一九二八年，美國鋁業公司創辦人查爾斯．馬丁．豪爾(Charles Martin Hall)的家屬，為了完成他「生前重視亞洲教會的高等教育」之遺志，以他一部分的遺產，在波士頓成立一個私人基金會組織－－哈佛燕京學社，以繼續支持在遠東教會主辦的高等教育事業。
因為找了兩所最傑出的大學(美國的哈佛大學和中國的燕京大學)來幫忙，所以成立時取名為「哈佛燕京學社」。成立後，這個學社替哈佛大學開辦「遠東語文系」，並且全額支付該系終身職教授薪水(哈燕社社長同時是該系系主任)。由於新系成立，哈燕社又替哈佛大學成立一個新的「漢和圖書館」。裘開明先生被聘為第一任館長。
國際性的哈燕館
裘先生涉獵廣博，並且精通中國目錄學。所以結合西方圖書分類法與中日書籍固有特色，著手編纂「漢和圖書編目法」，一九四二年出版，即被歐美各大學東亞圖書館所採用。
裘館長不但積極搜集這些傳統資料，也配合當時正逐漸擴充的近代中國教研所需，搜集不少社會科學資料；甚至在抗戰時大量選購私藏古籍，並在中國主動搜集許多少數民族出版品，如滿文書、藏文經典、蒙文佛經以及雲南納西族的象形文字。
一九三０年初，圖書館成立日文部，搜集研究日本的書刊；一九五０年末成立韓文部；一九七０年初設越南文部。自一九八二年起，又搜集與東亞研究相關的西文書刊報紙。
總括說來，裘先生在一九二八年任職時，哈佛僅有六千餘冊中日文書籍，在他退休(一九六五年)時，哈燕館已是擁有四十萬冊書的大圖書館。
我接任館長後，鑒於圖書館範圍已超過原有的中日文，一九六七年「漢和圖書館」改名為「哈佛燕京圖書館」，行政仍隸屬於哈燕杜。一九七六年改組，成為哈佛大學圖書館的一部門。
在哈佛大學的九十九個圖書館中，本館的藏書量排名第三，同時也是西方大學中最大的東亞圖書館，僅次於具有一百多年歷史的美國國會圖書館東亞部(一百多萬冊)。因為研究素質高，所以哈佛燕京圖書館不僅為哈佛教授學生提供服務，同時也是全國性和國際性的圖書館。
問：哈佛燕京圖書館與日本、歐洲、台灣、中國大陸等地的漢文圖書館比較，有何特殊地位與角色？與這些圖書館的合作關係為何？
答：一九四九年以前的哈燕館與中國大陸的圖書館有較多關係，尤其是與燕京大學圖書館的關係最為密切。
這些關係在一九四九至八０年間曾經中斷。一九八０年之後大陸政府鼓勵圖書館與外界交換資料，所以我們現在和大陸十幾個重要的圖書館又有交換聯繫。
另方面，一九四九年後我們和台灣中央圖書館的關係一直很密切，央圖經常提供台灣出版品，另外我們也和中研院史語所、近史所、台大和其他台灣的大學有交換贈送來往。
與日本的的關係戰後較多，包括日本國會圖書館、東京大學、京都大學、慶應大學、一橋大學等提供學報，各日本研究所另提供專門彙報，以及日本大公司的研究報告等。
韓國的交換關係在戰後才發展，現在我們和韓國的國家圖書館、中央圖書館、漢城大學、延世大學和其他大學的圖書館都有較密切的關係。
歐洲的交換反而少，主因是歐洲出版品大多可買到，但業務常互相往來。大致說來，哈燕贈與各國東亞相關的圖書館，在國際層次上扮演「相輔相成」的角色。
問：一般圖書館均有財務上的窘困，你如何充分運用財源而作選擇性的重點搜集？又如何闢財？
答：這個問題很重要，因為在經費限制和出版品爆炸的情形下，一般圖書館不可能什麼都買，問題是一個研究圖書館應該有那些最低限度的採購標準？
我們這裡的兩個標準是：第一必須先採購目前哈佛大學在東亞教學研究方面所需的資料，包括所有東亞課程的指定讀物、重要參考書刊及教授和研究生研究或撰寫論文的基本資料；第二在經費許可範圍內，選購一些目前雖不急需但將來卻極有研究價值的出版品。
可以命名的基金
就經費來源而言，自一九二八至一九七八年，我們百分之百的經費是來自哈燕學社。一九七六年以後，哈佛大學提供約百分之六十的經費，哈燕學社提供約百分之三十，其餘的百分之十是來自我們自己基金的孳息，若經費不夠的話，再向外募款。
我們募來的基金有兩種：一種是可以自由運用的基金，一種是專為採購的圖書基金。
這兩種基金都可以命名，如聯合報兩次捐助「聯合報圖書基金」，用以採購台灣出版品；又如最近中華民國哈佛大學同學會捐贈「蔣經國紀念基金」，用以採購：一、中國國民黨自一八九四年在檀香山成立同盟會至今的各種黨史資料；二、中華民國建國後至一九四九年在大陸，及自一九四九年以後在台灣的政、經、社、文、教各方面發展的史料；三、編纂上述二者資料的書目，供學者使用參考。所以這筆「蔣經國紀念基金」將對研究二十世紀的中國有肯定的特殊貢獻。此外，其他特殊計畫的財源，如六四民運等，也是特別去募款的。
問：哈佛大學圖書館在全美大學中評鑑排名第一，你認為哈佛有何優點可供台灣的大學圖書館借鏡？一個最傑出的圖書館應具備那些條件？
答：大學的圖書館要辦得好，必須有五個先決條件：一、學校當局對圖書館發展要有堅定的支持，我們經常看到大學行政主管雖知道圖書館重要，卻沒有像對「實驗設備與科技發展的關係」那樣清楚的概念，有的主管認為有一百萬冊不是夠好了嗎？但是學術和科學發展一樣都是日新月異的，若對圖書館沒有堅定支持，它的發展一定會有問題；二、要有專業人才；三、要有慎久的財政支援，尤其在這個圖書館處處自動化的時代，電腦設備是一筆相當大的開支；四、圖書館的環境設備要能讓研究者嚮往而來(像現在台北的中央圖書館就較以前南海路的舊館更令人想去)。五、圖書館專業人員的待遇和地位應有合理規定，薪水和福利要和學校的教授相稱，也應有在職訓練、進修或作研究的機會，藉以鼓舞士氣，提高圖書館專業人員的地位。
不同於博物館
問：台灣的許多大學圖書館最常見的困難是「經費不足，人員不夠」，因此極難協助研究者解決問題，你認為這些圖書館的缺失應如何改進？
答：經費不足就是沒有得到強有力的支持。此外，解決人員問題應先增加編制。
中國話說「習慣成自然」，我們用某一種方式做事做慣了，就很難一下子改過來。我想這主要是觀念問題，有些概念上(如採開架式等)一經開通後就容易改革。
圖書館的主要任務是「發揮服務功能」，和博物館是不同的，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我想今後台灣應重視圖書館專業人員的質與量，並充實各大學圖書館對西文書刊的採購，以便利學者研究。
問：你在台灣、中國大陸看了不少圖書館，那幾個圖書館做得較好？兩岸比較如何？
答：台灣的中央圖書館做得很好，如果經費、人力再充裕些，會在已建立的基礎上有更好的發揮；中研院史語所的傅斯年圖書館和近史所的郭廷以圖書館都做得很不錯；淡江大學覺生紀念圖書館的自動化做得相當好；台大在新館完成後會比現在更能提高它的功能。
在大陸，全國性的圖書館，像北京圖書館、上海圖書館、中國科學院圖書館以及各大學圖書館藏書的數量都比台灣的圖書館多得多(北圖有一千多萬冊，上海圖書館有七百萬冊，一般的「重點」大學圖書館均有一百萬冊以上)。
但是台灣在管理和服務上做得較好，大陸圖書館現在的主要困難是服務人員素質和經費問題。近年雖然圖書館專業人員和大學畢業生分配到圖書館工作的人數有顯著增加，但是所占總百分比率仍是很小。同時館長的人事權也極為有限，不能隨意任命或解雇。
至於圖書館經費，大陸只講圖書經費，其餘均由校方控制，加上政府控制外匯，採購外文書刊就比台灣更為困難。
此外，大陸圖書館的自動化也是遠不如台灣圖書館的普遍。
總括說來，台灣和大陸的圖書館都有一個共同的缺點－－各行其是，缺乏館際間的協調和合作。
問：你認為圖書館未來發展應注重那幾個方向？
答：一、圖書館自動化會有更進一步發展。
二、會更加強館際合作，往「資料共享」的方向邁進。
三、重視圖書保存。
四、未來圖書館員工，除需要圖書館專業人員(包括有自動化訓練的人才)之外，還需要更多具其他專業學養的人才。
力求保存古籍
問：台灣有些圖書館裡的古書快碎掉了，十分可惜。哈佛有沒有像美國國會圖書館開始這方面研究工作或補救辦法？
答：哈佛已針對保存人文書籍力挽狂瀾，哈佛大學特設「圖書保存部」，去年得到政府撥款一百八十四萬美元及學校經費一百五十萬美元，資助三年的「縮影保存」，哈燕館先致力於中國古籍的保存，現約有三分之一中國善本製成縮影捲片。
問：二十世紀的科學發展進步神速，但一般東亞圖書館均較注重文史搜集，對中國科學史、中國醫學史資料搜集一直瞠乎其後，請問貴館今後會做那些改革以迎合未來科學發展趨勢？
答：我們和其他美國東亞館一樣，是偏重搜集人文與社會科學，而不大搜集純粹自然和技術科學的資料。
不過，我們一向重視有關中國科學史(包括醫學史)的資料，目前數量還不夠多，大陸近年的這類出版品比台灣要多，但是要自大陸採購，有許多問題，如目錄上見到的廣告，不一定都可以買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