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30年前建築界克難的環境相比,今日已不可同日而語。內在方面,台灣建築系課程多元而具國際水平,教授多數到過美歐日等深造,課程也符合嚴長壽先生大聲疾呼的「重視實務」,建築師考試也大力改革,讓設計長才容易出線,而非背誦型考題扼殺優秀設計師,留學各國的年輕設計師大多回國投入職場。外在方面,學生已隨手可得全球建築雜誌與書籍,也容易出國直接體驗大師名作,許多建築師能在台灣完成傑出作品、獲獎,並在各類報導中受社會肯定。國內也陸續完成多件國際大師作品,搭個車、就能近距離向大師學習。這些,都是30年前我念建築系時,想都不敢想的。
前些時候,我和幾位建築界朋友聚會,談天中,大家恭喜我推動10年的安藤忠雄亞大藝術館8月終於完工、協助推動6年的伊東豊雄台大社科院6月終於完工、推動6年的札哈‧哈蒂住宅5月也完工。我輕飄飄的開心著,回想著過程中的種種困難、能一步步解決時的瞬間解壓。我原以為,多年來的堅持,能讓台灣建築學生在國內一邊上課、一邊就能「近距離向大師學習」;一邊看書本、一邊就能看名作;一邊聽老師講、一邊就能看大師做。下一代的建築教育變好,下一代的建築就會好。
話題繼續聊,政府也陸續為公共建築舉辦國際競圖,更多的知名大師與中生代新銳建築師來台灣,日月潭向山潭遊客中心、高雄衛武營音樂廳、台中歌劇院、台灣塔、台北流行音樂中心等國際名作陸續完成。建築沒有鎖國,台灣已像紐約、倫敦、巴黎、東京,除了本國建築師作品外,也散布著國際名作,「全球」與「在地」透過建築在對話。
突然間,以新竹之心與921地震博物館兩度獲得遠東建築獎、台灣建築獎首獎的邱文傑,突然嚴肅起來對我說:「你接下來的工作,是要改善國內建築師的工作環境。」其他建築師也都點頭同意。那天起,我開始想一個老課題:台灣建築何處去?
國內建築師淪為高級繪圖員
上個月我擔任台中文化二館的國際評審,造價26億,設計費13.5%。當我認為這次國際競圖很成功,體制符合國際規格,才能吸引作品超過200件,決選一定會再創造出另一件世界名作。此時,同為評審的台灣唯一榮獲美國建築協會會士的潘冀先生無奈的告訴我,他剛完成的國立台中圖書館,設計費3.5%,是國際建築師的1/4。
1/4是深刻的。它代表,要請國際建築師「好好做設計」,而要國內建築師「快快做設計」;要請國際「把建築當作藝術」,而要國內「快把圖紙畫完」。也就是,以設計費來看,台灣「無意識的」把國際建築師當「藝術家」、卻把國內建築師當「繪圖員」。
潘冀先生還告訴我,在拮据的設計費下,他為了完成自我設定的高品質,他事務所還透支3000多萬。換句話說,「繪圖員」要堅持成為「藝術家」的代價,竟要自己墊款幾千萬。這樣的機制讓傑出的國內建築師淪為「高級繪圖員」。那天起,我開始深思,站在開拓「全球」建築視野、也深耕「在地」建築價值的十字路口,台灣建築何處去?
(作者為亞洲大學副校長;本專欄由劉育東、劉維公、姚仁祿共同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