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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軍精神的光與熱

蕭富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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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富元

1990-07-15

瀏覽數 20,750+

空軍精神的光與熱
 

本文出自 1990 / 8月號雜誌 第050期遠見雜誌

碧潭湖上,儷影雙雙;碧潭湖邊,陽光把柏油路晶亮亮地翦成一地碎花,草木扶疏,人跡絕滅,空軍公墓在夕照中顯得清冷肅靜。墓地裡稀落地堆放幾束即將枯萎的菊花,幾柱早已熄燼的爐香。

壯烈犧牲也好,意外死亡也好,都有夕陽憑弔;葬的是烈士身軀,還是衣冠塚也已不重要,英雄早已不在人間。

每一座墓碑的背後,都是一頁壯志凌雲的故事。血淚斑駁的空軍史跡,在碧潭邊居無定所地飄蕩。

誰都不能否認,空軍是最會塑造英雄的軍種,從高志航、沈崇誨到陳懷生一一為國殉職,悲壯的結束後就是傳奇的開始。所有壯烈犧牲的空戰飛行員,都被神格化地奉尊為偶像,成為空軍代代相傳的精神典範。

精神典範

覓橋八一四空戰,空軍以精湛技術創下了六比0的紀錄,奠定了空軍自信、愛榮譽、戰果輝煌的建軍精神,只要有空軍駐守的地方,就一定有「發揚算橋精神」的醒目標語。民國四十七年台海空戰,又以三十一比一,擊退米格機的侵犯,贏得中外驚嘆的美譽。戰爭止息,專精特技飛行的雷虎小組,締造了十六架飛機同時起降表演的世界紀錄。一段段光榮的過往,空軍永遠聽不膩、講不煩。

「只要是空軍,沒有人會忘記過去的光榮。」一位已退休的空軍飛行員揚起眉毛激動地說。

一般的觀念中,飛行員和空軍幾乎劃上等號。只要留心觀察,就不難感受到這群萬中選一的空軍飛行員,流露著相同的神采。鮮明的飛行員本色,從他們的一舉一動、豁達豪邁中洋溢開來。

問一百個飛行員為什麼選擇空軍,答案只會有一種:「我熱愛飛行」。熱誠也就成為空軍飛行員最平凡也最醒目的特色。唯一飛過U2高空偵察機及RF101低空偵察機的王太佑,一直到六十歲退休為止,沒有一天丟過飛機,「如果可以,我最想要做的還是飛戰鬥機。」

過去飛行圈子流傳了一個笑話,幾個飛行員在一起,一定是在談飛行,太太可以丟在一旁。退休的空軍將領重溫昔日,熱切回憶地說:「從前要擺脫煩惱就去飛行;如果長官任務給得少,會翻臉生氣。」技術出神入化的飛行員,把身體和飛機合為一體,飛成一種永無止境的藝術。

飛行像抽菸

年輕的一代對飛行的狂熱,並不輸給締造驚人戰果的上一輩。「飛行像抽菸一樣,會瘋狂地上癮,」一名官校四年級學生巧喻,他已立下志願,要把飛行當作一生唯一的事業。

想飛是多數飛行員的夢想,最後能飛的是層層考驗、細細篩選之後剩餘的精銳。

飛行員好勝心切的特質表現在飛行技術的精益求精上。在請求自我發揮技巧的年代,飛行員喜歡做超低空飛行的危險動作,訓練中如果被打敗,會不服輸地再下挑戰書;飛行員也不斷跟自己挑戰,超越生理極限。飛行四十年的空軍前輩歸納,也唯有企圖心強烈的青年,才肯死心塌地將青春交付給富挑戰性、刺激性的飛行工作。

浪漫的英雄情操,也許就是飛行員最迷人的特質。自先勇小說「一把青」裡那位熱血青年把飛機開到女友學校上空招搖的景象,生動地刻晝飛行員的浪漫個性。現實環境中,更不乏活生生的英勇壯舉。民國六十年十月一日,天安門廣場上,中共軍隊舉行盛大的國慶閱兵。黑貓中隊隊員冒著危險開了U2偵察機,硬是飛到北京上空投下反共宣傳單。

每個空軍飛行員大都有他崇拜的偶像,這些帶著濃厚英雄色彩的偶像,幾乎清一色是飛行技藝超群、品德出眾的空軍前輩。

「榮譽」是飛行員經常掛在嘴上的兩個字。承擔了出色的戰績傳統,所有飛行員都以成為全世界最優秀的飛行員自我期許。一位在公營事業擔任經理的退役軍官,談到在空軍部隊的往事,沈靜的臉上展露了耀人的神采。對於曾全心付出的飛行生涯他無怨無悔,「因為在年輕時,我曾讓光發熱過。」

只准贏不准輸

「身為中國空軍飛行員,怎麼可以讓敵人的飛機飛在我們的天空上?」空軍英雄高志航豪氣干雲的這番話,是空軍強烈榮譽感的最佳驗證。「只准贏不許輸」大信念下,空軍飛行部隊絕不從比賽戰場撤退,即便是部隊裡的運動競賽,也是卯足勁不肯輸。

頂著赤火烈日,每天執行飛行任務八小時以上,一邊揮著汗水一邊挨著長官嚴格的要求;忍著胃痛、熬了振耳欲聾的引擎聲,上天完成任務;和家人聚少離多,稚子不認得飛行的父親,喊著叫舅舅;長期承受六、七倍體重的壓力,還無時不刻擔心無法再飛行;付出這些「忍人之所不能忍」的心力,只是為了達成任務,贏得榮譽。

雖然和付出的代價相差甚遠,飛行員所得到的待遇和尊重比地勤人員多得多。一個中校階級的飛行員,月收入七萬元,還可以分到宿舍。待遇比不上民航機飛行員的一半,但「我們更有成就感」,一位中校驕傲地說。飛行員在空軍裡倍受尊重,擁有的地位也比其他軍種同資歷的高。

沒有開過飛機的人,永遠不能體會飛行的感覺,這種只屬於飛行員的感覺。

「飛行是一種辛苦的享受,」即將從官校畢業的董姓同學弔詭地形容飛戰鬥機的感受。在高空的飛行裡,四、五百公斤的壓力重重地壓在飛行員身上,無處逃避。

「我永遠頂著太陽。」飛F104曾到一.六倍超音速的一位中尉軍官說。曾經在中秋夜,駕著S2E從月落一直飛到日出,「整個天空就只有我這架飛機。」余少校感動地說出平常人不能領會的感受。

另一種只有飛行員才能領悟的心情就是接近死亡。即使飛行失事率遠比不上高速公路車禍致死率,死亡的印象依然斷斷續續和飛行員聯想在一起。近十年來,飛機失事率已降到一半,每一次的意外,也都引起大眾關切。

就像生與死在天地之間拔河,多數飛行損都有過生死一瞬間的驚險歷程。空軍總司令林文體在飛戰鬥機時,曾因飛機出狀況緊急跳傘,現任空總政戰主任的二星將軍也有跳傘的記錄。

旦夕存亡的體認

空軍裡流行一則傳說:「三二九」飛行時一定要特別小心。七十年三月二十九日,桃園的三架飛機失事掉進水塘,飛行員全部罹難;新竹三架F104也是在三月二十九日前幾天出了事。

經歷的危險愈多,愈是對生死淡然處之。「既然選擇飛行,就不再擔心死亡,」駕駛有「飛行棺材」之稱的F104,年輕的中尉落地後汗濕淋漓、認真地說。

這種旦夕存亡的體認,洗鍊出飛行員無以取代的袍澤深情。飛行員在學飛的過程中,是一個帶一個上天,從無到有,逐漸累積飛行技巧;平常出任務,也是兩架以上的飛機一同比翼天際,在空中相互的配合、支援,點點滴滴凝聚成飛行員特殊的兄弟情。

隨著整個社會巨輪的轉變,今天的空軍飛行員,也少了昔日耀眼的光采。過去飛行員地位尊崇,是光榮的代名詞;今天軍人的地位普遍下降,縱然是傲視群倫的飛行員也不能倖免。

不能飛行始終是飛行員揮不去的夢魘,每年固定體檢、換卡,若不能通過,就必須停飛,然後將一生的選擇重起爐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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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的各種限制,也讓超越心強的飛行員擺脫不掉輝煌傳統的壓力。以空軍特技小組為例,過去雷虎在訓練時可以做一些違規動作而不受處罰,現在只要隊員超低空飛行,立即這受停飛命運。「我們當然有企圖心要到達雷虎的高峰。」特技組長王永順談起時空轉變帶給他們的挫折時,不免激動。

嚴密的思想考核,拘束了個性爽朗的飛行員。一名退役空軍將領不以為然地表示,從前考核飛行員是看他的技術,現在是考核思想。思想如果不夠「忠貞」,馬上停飛。空軍曾有一名大隊長,空對地炸射命中率高到九0%以上(一般成績是二十幾),後因「思想問題」遭到停飛。數十年後,一名最崇拜他的退休將領在街上看到他,駝著背提了籃子去買菜,不勝唏噓。

巨鷹沖天

官僚主義同樣困擾著飛行員。部隊裡一些指揮官已經很少飛行。飛行員卻堅信,飛行部隊指揮官一定要由飛行員來管理,「飛行指揮官是專業中的專業」。

「以色列的指揮官是說跟我來,我們指揮官是叫部下向前進!」一位退休的指揮官道破官僚制度的癥結。

「得遂凌雲願,空際任迴旋」空軍官校校歌響徹雲霄。這群專業技術高超的飛行員,彷彿是鼓起雙翅一飛沖天的巨鷹,在高不勝寒的天空裡,自信而銳利地操縱天地。

得遂凌雲願 空軍的搖籃

岡山空軍官校門前,空軍軍徽上,大鵬展翅欲上青天。

首要任務以培養飛行員,尤其是優秀的戰鬥機飛行員,六十二年來,空官吸引了無數年輕菁英,投效萬里長空的翱翔。不論時代怎麼改變,空官一直是熱愛飛行的青年學生的第一選擇。

八百多個學生,分別隸屬於九個學生中隊。每年預算高達數十億元,空官擁有傲視其他軍種的高科技設備。

為了訓練學生熟悉未來高性能戰機,空官設置了精密的電腦教室,學生一直到四年級還是得上電腦課;他們更走在各部隊之前,朝向辦公室自動化邁進。

可以救命的課程

在設計細緻的星象儀教室,有著極為精密的天文器材。一關上燈,宇宙間的星星就在天花板上流轉。在這裡上一年太空航行學,學生就清楚導航星的位置,瞭解飛機的正確方位,「這個有時可以救命呢,」教了二十三年的教官說。學生寢室大樓內,特闢的九間重力訓練室,是為了將來能有好體力駕駛IDF。

一進入二年級,學生開始飛十二至十五小時的T34C鑑定飛行,通過考試的編入飛行組。四年級時接受正式飛行訓練,先進行基本飛行,成績優異,才能分到戰鬥組,其餘的是基本組。

參加戰鬥組當然是大部分學生的志願,體能考核卻是一道嚴酷的關卡。以七十一期甲班為例,測驗結果有五十一個在基本組,四十一人在戰鬥組。

戰鬥組是將來戰鬥機飛行員的搖籃,機種是以AT3自強號為主。要從戰鬥組畢業,大概要飛上二00小時,一天耗在飛行的時間達三、四小時。基本組則是飛T34和C47運輸機,飛行時數八十餘小時。

嚴格淘汰是空官的一大特色,能飛戰鬥機是學生的最大目標,然而這個關卡並不好過。第一關是官校招生學術科考試,接著要完成二年級鑑定飛行,然後是四年級的分組測驗,通過畢業考試,在進部隊之前還得再測試一次,及格後才正式短入戰鬥部隊。通常一00個進入官校的學生,最後只有大約二十幾個人有幸能飛戰鬥機。

如果到了四年級發現不能飛,對很多人來說是一種很大的挫折。即使做上飛行員也不如想像中的浪漫,他們必須承受一般人不能體會的飛行壓力。在去年成立的心理諮商課,也就成為空官在軍校紀錄上的另一個第一了。

林於豹:刻苦遠比浪漫多

我算是飛行員中一個比較典型的例子,父母早逝,從小就由祖父帶大。當時家境不好,初中畢業後就面臨三個選擇,一個唸高中,一個讀師專,一個是進軍校。那時我對飛行根本不懂,又是本省小孩,對軍人什麼都不知道,一看招生簡章可以擔任飛行員,覺得很不錯,我也很想飛行,就去考軍校。這在家裡造成很大的爭論,但最後我還是選擇了做軍人。

槍比你高

我記得考幼校時我很矮小,只有一四七公分,報名時護士小姐還取笑我說:「槍都比你高,不要來了。」後來身體檢查我居然合格。那時空軍招生蠻難的,我記得我是在新竹考,一共有二九二個人考,只取了三十六個,我想最後出來飛飛機的不會超過十個。空軍淘汰更是嚴格,我在官校時我們那組有五十個人。只有出來十五個人。在官校精神壓力很大,有很多老師父說飛行這東西,你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飛行壓力非常驚人。飛行員不一定是很專的,但他一定是很通,周遭什麼東西都要兼顧。我常想:到底什麼叫飛行員?最簡單幾句話是專業軍人、忠誠而稱職,這是我給我目己的期許。

很多人認為飛行員很浪漫,假如浪漫的定義是理想性的,我想會是有一點浪漫,但執行時那種刻苦遠比浪漫還多。當我們早上出任務偵巡,看到一片雲彩,太陽從雲海中漫漫穿過來,我想那種心情是很浪漫的,但大部分時間我們是專注於工作,不會想到浪漫。

飛民航機待遇雖然很高,上面也曾三次徵詢我的意思,但我都拒絕了。人要追求的除了物質享受之外,還有很多。我想做為一個戰鬥機飛行員,你有一個更高層次的追求。飛戰鬥機很有成就感,因為任務多樣化,假如飛民航機,可以把成就感歸諸到更高層次嗎?

我上飛機也有十八年,飛了將近三千小時。有些人說飛行員不重視安全,這怎麼可能?我現在看我的隊員就像看弟弟一樣,他出去飛行前,我會看他今天心情是不是很好,有沒有和女朋友吵架,還要擔心天氣好不好,安全對飛行員來講非常重要。

達到人類極限

做一個好的飛行員,在生活上必須做很好的控制,飛行員不是沒有私生活、夜生活,但你必須控制得很好,比如說飛行前二十四小時不能喝酒;前八小時一定要上床睡覺。我們往往有任務是在半夜起飛,就必須調整生活,所以飛行員常有胃痛,多少和這個有關係,飛行員對生活要有相當的自制力,你可能早上一兩點才能睡,也可能一兩點就要起床,因為飛行員對安全要求很高,飛行員必須控制一切狀況,如果失去控制,要不是老天淘汰你,就是長官淘汰你。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飛的是介壽號,那時好感動,因為我們達到人類所能及的極限;到後來,久而久之,我想責任感遠比那種感覺還重要。

(林於豹為清泉崗二十八中隊長)

(蕭富元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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