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台北搭高鐵南下,出了高雄左營站,坐上接駁巴士,不用半小時,就可來到觀音山上的高雄義大世界。
今年春節9天連假,這裡湧入了66萬人次遊客,數量在國內僅次於佛光山的佛陀紀念館、南鯤鯓代天府兩大寺廟,入園人潮連續兩年稱霸民營遊樂業。
迎接2013年的跨年晚會,佇立山頭的義大世界更湧入近50萬人,締造跨年節目最高收視率的台語「電音女神」謝金燕,連續三年登台熱舞。
某位負責接洽的幹部評估,「應該是我們把她捧紅的,」三年來,謝金燕的演出價碼不但倍數成長,還成了全台跨年秀最吸睛的壓軸演出。
義大世界創辦人林義守笑說:「純休閒旅遊的景點,我們(人潮)算第一啦!」
眼前這位年逾七旬的歐吉桑,掌管去年總營收超過2600億的「義联集團」,是國內僅次於中鋼的鋼鐵龍頭,更是亞洲前三大的不鏽鋼廠,事業版圖橫跨兩岸、越南及印尼。
然而,今日門庭若市的義大世界,開幕前可是困難重重、被外界全面唱衰,大家笑林義守何苦砸下300億元,在荒山野嶺上做遊樂園、蓋飯店、還搞購物中心?
想不到開幕短短兩年,義大世界便跌破眾人眼鏡,成為全台百貨業僅存的亮點。
酷愛挑戰 有預見未來的眼光
去年百貨業哀鴻遍野,唯獨義大世界激增四成的業績一枝獨秀,今年準備再成長三成,營收目標訂在38億元。
而去年底決定接手職棒隊伍「興農牛」,林義守的動作又讓外界詫異不已。
這位南部鋼鐵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為何敢屢次從事向天借膽的賠錢投資?
喜歡向不可能挑戰,似乎是林義守創業多年來的寫照。
1988年大手筆打造百萬噸的不鏽鋼生產線,林義守就被同業笑過,因為當時全台每年的不鏽鋼需求才30幾萬噸,且過半市場掌握在公家色彩的唐榮手上,連工業大國日本一年也只有170萬噸的需求,台灣怎有空間再投資?
然而,林義守著眼的是崛起中的新興國家商機。如今光中國一地,每年就有逾3000萬噸的不鏽鋼需求。義联集團連同對岸的總產能才300萬噸,根本供不應求。
2004年開幕的義大醫院,一開始也不被看好,一堆人挖苦他,「燕巢這邊都是種甘蔗、穿拖鞋的庄腳人,怎麼會有傻瓜來蓋五星級的大醫院?」
如今,走進位於燕巢的義联總部辦公室對面的義大醫院,盡是開車從交流道下來就醫的民眾,不少人都扶老攜幼地遠從外縣市過來。
蓋主題樂園 荒山成熱門景點
不過,最戲劇化的一次投資,還是義大世界。
幾年前,這裡放眼望去都是甘蔗園跟鳳梨田,最大商家只有幾間土雞城餐廳。1986年就拿到土地的林義守回想,當時還沒辦法來探勘,「因為根本沒有路可以上來!」
待過中興百貨、誠品商場的義大世界購物廣場營運總經理蔡美慧,就很佩服林義守過人一等的眼界,「他可以給大家很不一樣的視野,不會被這一行的專業判斷限制住。」
如1975年高雄「大統百貨」成立時,也曾被外界看衰。當時林義守就跟朋友打賭,認為大統將成為新一代百貨霸主,因為高雄的都市商圈將從鹽埕區往中山路移動。果然往後20年,大統成為南部百貨業公認的店王,證明他的確有過人的商場視野。
縱使忙於公務,無暇外出,但林義守笑說:「我在辦公室就能遇到各國來的人,可以知道很多事,」平日接待各行各業的各國訪客,成為他吸收新知的最佳管道,「重點還是自己要去想,10年後的潮流會是怎樣?」他提醒。
關於義大世界的成功,外界常解讀為是靠林義守的個人堅持,因為集團內幾乎無人贊同。
但林義守強調,義大世界早有策略規劃,透過舉辦影展、跨年煙火、主題樂園、五星飯店及購物中心,一步步打響名號、站穩陣腳,甚至自營接駁巴士車隊,解決交通問題,並非故意挑戰不可能的莽撞投資。回顧義大世界的崛起過程及同仁表現,他滿意地說:「起碼有90分!」
尊重專業 讓人才敢放膽去做
首先,林義守知道服務業非己所長,所以得先找到專業人才。
「我有片100公頃的土地要給你開發,」本來在台北、新竹從事營建跟代銷業的義大世界副董事長楊濟華,1999年就因為林義守的這句話而加入。
想不到,來到高雄的第一印象就讓他心涼了半截。當時這裡沒有好的馬路上來,要經過九彎十八拐的小路,讓他坐到暈車,上山還走到兩腳發軟,放眼望去盡是荒山野嶺。
一開始,林義守想做的是生活商圈及養生社區,服務也設在附近的義守大學的老師與學生們。但是當時縣長楊秋興(現為政務委員)一直希望他能從事帶來大量就業的投資,於是2005年的某天,林義守突然跑到楊濟華的辦公室說:「我們改做國際度假村好不好?不然產業都走光了,高雄人怎麼辦?」
就這樣,申請好的建築用地,立刻更弦易轍轉為觀光用途。
拚第一 在飽和市場殺出血路
之後楊濟華跑到國際上考察了三個月,來到韓國「樂天世界」,才終於找到可以模仿的模式。
由於能撥給遊樂區的面積並不大,因此學習樂天模式,在不到5公頃的狹小面積中,用垂直交錯的空間塞進40多項遊樂設施,並添加購物、餐飲等休閒功能。
「遊客來不會問土地有多大,而是會問有多少遊樂設施?」楊濟華解釋,超乎同業的娛樂功能及新穎設備,才是義大在飽和的台灣市場殺出血路的關鍵。
除了遊樂設施,義大世界當時也提出要蓋超過1000個房間的超大飯店,同樣引來同業訕笑。「台北最大飯店才700間房?你們憑什麼在高雄蓋1000間房的飯店,那邊有什麼可以看的景點?」
對於這般冷言冷語,楊濟華總幽默地回答,「來看大樹啊!因為我們的地址就在大樹鄉。」
不僅同業看笑話,連銀行都不願借錢,甚至也被擺過臉色。一位人資主管透露,2009年之前,義大世界的徵人一直很困難,「明明是我在徵人,但來面試的卻一直問問題,質疑我們怎麼敢蓋?市場在哪?」他苦笑。
逆向思考 激發團隊硬頸精神
林義守自嘲,他創業35年來,老早習慣被外界看衰的感覺了,「被笑是應該的,我們自己努力就好。」一位被挖角來的主管直說:「來這幫林老闆工作的收穫,就是讓我學會『逆向思考』,設法把利空變成利多!」這種反向操作的心態,的確是義大世界締造奇蹟的一股力量。
如負責購物中心招商的楊濟華,一度壓力大到得吃抗焦慮藥物、晚上吞安眠藥才能入睡。因為2010年中開幕時,專櫃進駐率還不到四成。周遭朋友常笑他,「你的老闆(林義守)自己丟幾百億下去,每天都能吃能睡了,你幹嘛緊張兮兮?」
隨後,楊濟華索性念頭一轉,等整體建設接近完工、遊樂園人潮湧現之後,再開始大規模對外招商。如今,精品Outlet Mall已有上百家品牌進駐,是全亞洲最大的Outlet Mall。
一家同時在101設櫃的精品業主管讚歎,義大不但交通跟商圈條件不如台北,更沒有政府的稅捐補貼,竟然還能做得有聲有色,令人敬佩。
縱然阻力重重,林義守卻屢次以「杜拜」為例,說服大家咬牙拚下去。
「杜拜在沙漠都能辦到,觀音山為什麼不行?我們離市區跟高鐵那麼近,杜拜什麼都沒有耶!」這句話不但讓人記憶猶新,更激起了員工不服輸的意志力,成功克服一道道的經營難關。
隨著義大世界做出心得,未來,林義守還要在高雄市區的捷運凹子底站投資200億,興建全台最大、樓地板面積8萬坪的購物中心及觀光酒店。去年宣布投資後,附近地價便急速飆漲。
高雄人有願景 不用離鄉背井
林義守觀察,儘管近年政治動盪不斷,導致內需市場緊縮,「但民眾還是會找適當的地方去消費,」就看業者肯不肯投資。
不久前,林義守還建議政府在左營設立博弈特區,只要能吸引3~5個大集團投資,便能替國庫帶來30年9000億元的進帳,並創造10萬個職缺。
漫步在義大世界,和幾位幹部閒聊發現,他們多是土生土長的高雄子弟,「幸好有義大這些投資,才能讓我們留在高雄,不用離鄉背井,」一位不到30歲的年輕人感激地說。
目前義大世界直接雇用的員工約5000人,加上外包商的間接營運人力,等於在偏僻的觀音山區,提供8000個就業機會。難怪不少當地鄉親都說:「這幾年看來看去,好像只剩林義守有在投資高雄了。」一位業界專家也認為,「台灣應該多幾個像他這樣的『憨人』,」專做別人不敢做的前瞻投資,」而非一窩蜂地做重複的事。
事實上,比起規模逾2000億的鋼鐵本業,各種服務及休閒事業貢獻的營收,還不到整個集團的一成。但林義守認為,重點是難以估算的無形價值。
如過年期間,很多從高鐵下來的遊客,都抱怨擠不上開往義大的接駁巴士,這就是義大帶來的觀光吸引力。平心而論,林義守跨出鋼鐵本業的投資,的確是許多傳產必要的轉型動作。由於國內已不歡迎需大片土地、也有汙染疑慮的製造業,卻又期待企業創造就業,故服務與觀光業,便成為僅存的幾個投資選項。
林義守坦承,幾年前從台南七股到高雄彌陀,好幾個擴廠案的環評都過不了關,至今還有近百公頃工業用地無法開發,觸動他轉往休閒產業的念頭。
事業由軟轉硬 帶動地方就業
「這塊的產值雖然少,但好處是能帶動地方發展,還可製造就業機會,繳給政府的稅也不會少,」他分析,若相同資金投入鋼鐵業,創造的職缺或許還不到200個,因為生產早就自動化了。
回首創業轉折,林義守長嘆一口氣說:「現在沒有不競爭的產業了,最後還是要靠自己的拚勁,只要用心做,就有機會!」
這位酷愛挑戰的鋼鐵歐吉桑,往後還會做出哪些讓人跌破眼鏡的大膽投資?不妨拭目以待。
義联集團
成立:1978年
董事長:林義守
員工數:超過1萬人
去年合併營收:約2600億元
旗下事業:燁興(盤元)、燁輝(鋼捲)、燁茂(加工)、燁聯(不鏽鋼)、廣州聯眾、常熟欣瑞、福建聯德(鎳合金)、聯維物流、義大開發(娛樂及購物)、泛喬(不動產)、天悅飯店、皇冠假日飯店、義守大學、義大國際中小學、義大醫院、義大客運、義大職棒等公司,另與日本JFE攜手開發越南煉鋼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