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為食亡,人為權死;問世間權是何物,直叫至死不放。
古今中外,不論帝王將相,左派右派,一旦掌權,莫不緊握手中,至死方休。此與意識形態無關,左派的北韓金日成父、子、孫,古巴的卡斯楚兄弟,委瑞內拉的查維茲等;右派的蔣氏父子,韓國朴正熙,越南吳廷琰,伊朗巴勒維,敘利亞阿賽德父子,不一而足。
權力集中不放,就算開國明君,也會日久玩生,就如乾隆;更不用說終將傳至昏君,禍國殃民,生靈塗炭。像蔣經國能「自我了斷」,宣布子孫不再當權,則是特例,甚至能像中共正常「換屆」,也非容易。
民主並不保證幸福快樂
人人都想掌權,那就改用數人頭代替打破人頭,若干時間選一次總統(總理、首相),且限定任職的時間及連任的次數,用現代的民主制度,讓大家都做頭家。看起來人民當家作主,大家都平權了,豈不應該世界大同了?但事實如何?民主有比獨裁帶給民眾更多的福祉嗎?
印度是全球最大的民主國家,但人民有免於貧窮、無知、飢餓、恐懼、疾病的自由嗎?印尼、菲律賓、泰國不也都是民主國家,情況又如何?有免除聯合國宣言中欲消除的苦痛嗎?就連自認為民主國家龍頭的美國,領取食物券(Food Stamp)的窮人達到4637萬,是總人口的15%;有850萬人嚴重營養不足,其中300萬是孩童,根本沒有免除飢餓的自由。 更嚴重的是也沒有免除恐懼的自由,不只在國際上要反恐,在國內也不得安寧。
美國每年死於兇殺案者達1萬5000人以上,每10萬人口就有4.8人因兇殺死亡,是挪威的10倍、荷蘭的5倍、英國的3.5倍,根本沒有免除恐懼的自由。 此外,雖法令已經通過,但全民健保至今還沒有完成,美國人連免除疾病的自由也沒有。因此,民主只是幸福快樂的必要條件之一,但並不保證一定能幸福快樂。
為何民主未必帶來幸福快樂?主因之一為,雖然「權」分給了每個人,但「錢」卻日益集中在少數人之手,富者愈富而貧者愈貧。掌握了錢,在很多情況下也就掌握了媒體及權力,而掌握了媒體和權力,又更容易得到金錢。 惡性循環的結果,就是財富分配極度不均,使得民主社會「民有、民治、民享」的崇高理想,變質成「錢有、錢治、錢享」的不公義社會。
財富集中只有惡果
美國近20年的經濟成長果實,都被1%的富人拿走,使得40%的基層家庭比以往更窮。台灣也是如此。經濟成長幅度比不上所得分配惡化。
這就是為什麼2010年台灣經濟從2009年金融海嘯反轉,馬總統得意地大談成長率達到8%以上時,得到的卻是普羅大眾的噓聲。原因很簡單,近10年來勞工生產力不斷上升,但勞動者所得反退回15年以前,經濟成長的果實都被少數人搜刮走了。所以要使人民幸福快樂,平權之外,如何「均富」,更是重要課題。
放任錢、權、媒結合,欺壓弱勢
美國雷根總統及英國柴契爾夫人的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其結果實與古典資本主義大同小異。就如馬克斯所言,資本家掌握了生產工具及通路,勞動者嚴重被剝削,此種例子比比皆是。
例如蔗農被迫只能以僅夠餬口的價格,將甘蔗原料賣給糖廠,因此不管國際糖價如何高漲,都與蔗農收入無關;一杯Starbucks咖啡3美元、5美元,但咖啡農只能得到幾分錢;象牙海岸剝取可可果實的勞工,辛勞一生至死,從未吃過一口巧克力。
理論上,市場決定價格,但實際情況常不是如此,而是被商、政、媒聯手操弄。
聰明才智過人、努力不懈、多勞多得、天經地義。共產主義強制平均分配,企圖提高財富的效用,但因為違反人性,反而導致均貧;且為了強制平均分配,需要強力政治介入,因此共產主義必然成為獨裁政體,人權與自由盡失。
民主制度已有心無力
美國是公認較為成熟的民主國家,有近250年的歷史,社會多元、學術發達,但其市場失靈、政府失能、民主岌岌可危。
相關文獻汗牛充棟,最近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Joseph Stiglitz的《The Price of inequality》(中譯書名《不平等的代價》)可為代表。商、媒、政結合,加上知識經濟及全球化推波助瀾,即使民主黨執政,即使99%對抗1%,也無法撼動半分。
台灣的民主成熟度距美國甚遠,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夫唱婦隨(一個坐牢,親屬代為出征當選),是標準的家族及財閥政治。我們不只合理懷疑,甚至可以確定台灣商、媒、政的結合比美國更嚴重。陳東升在1995就出版了《金權城市》,揭露財團與政客勾結,大炒地皮房產,謀取不當暴利的內幕,一時洛陽紙貴,引爆無殼蝸牛抗爭。如今18年過去了,問題只有更加嚴重。
最喜以「愛台」為標榜的某報業大亨,即是以各種不當手段炒房地產暴富的財團大戶,是財、媒、政結合的「最佳範例」。 台北市財政局長承認,2億元的豪宅每年只要交4萬元的房屋稅及地價稅;炒房賺了200萬元,只需要以36萬申報綜合所得稅,但是勞動者的薪資所得卻一毛也少不了。
健保防貧機制,岌岌可危
不論聯合國或美國的實證資料,均顯示致貧或家庭破產的首要原因,是家人生重病而沒有健康保險。全民健保在台灣受到高度支持,底層20%的民眾,每付1元健保費,可以得到5.2元的健保醫療(付的保費低,但就醫品質和一般民眾無甚差異)。台灣健保負擔及就醫公平性,被全世界公認數一數二。
但真正的「奇蹟」,是在一個極右的國家,居然會實施一個偏左的醫療制度(而且是唯一的一個),並成為台灣防貧的最重要機制。 可惜此制度因人口急速老化,費用將快速上升(每增加一個老人,健保每年要多增加5萬元支出),但承擔財務的青壯年大幅減少,醫療自負額已超過40%,基層民眾就醫日益困難。
二代健保中,立法院衛環委員會原本通過依家戶總所得計算健保費,財委會委員及財政部官員,在衛環委員會十餘次公聽會及逐條審查中,從未表示意見,卻因此法不利於富人,在法案通過前數日驟然推翻原案,改為更為不公、行政更為複雜,且收不到應有保費的補充保險費。 如此一來,最多5年,健保就將面臨財務危機,因病而貧又將在台灣發生。
共產制度更是改革無望
在大三通之前,曾受大陸某大醫院邀請前往演講,晚宴時,主人「曉以民族大義」,大談三通與統一的大道理。為避免陳腔濫調貫耳,就回了一句:「個人非常贊同三通及統一,且越快越好。」主人大樂,但我補了一句「先到延安去」,主人不解,問為何要到延安去,我回說:「再革命。因觀察大陸當前貧富差距,與國民黨時期恐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要統一,恐需到延安去從事再革命。」
於是主人一言不發,主客悶頭吃飯,草草結束,也是趣事一件。
十餘年過去,大陸貧富差距基尼指數高達0.6(財富完全集中在一人,基尼指數為1,完全平均分配則為0,北歐國家多在0.25左右),早已超過一般學者認為的警戒線0.4,在世界上數一數二,只次於南非。 雖中共當局近年以鉅資投入社會保障,但情況只有惡化,而不見好轉。自認為是社會主義的國家,貧富差距卻如此之大,長此以往,革命似不可免。
大陸學界與不少知識分子期待政治體制改革,實施民主制度,但如同前文所說,民主並非萬靈丹,除非中共政權趁著大權仍在握之時,能大幅消除權錢政治及改革稅制,否則即使民主化,結果依然是錢、權、媒體結合,貧富差距只會更加嚴重,不會改善。就如同印度、菲律賓或印尼的民主,廣大民眾仍不能免除貧窮、飢餓、無知、疾病及恐懼的自由。 總之,不論是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民主國家,還是實施共產主義的中國,由於對商、媒、政的結合都無力改革,勞動價值不斷被貶抑,貧富差距不斷加大。
如今,貧窮者已不再認為是自己努力不夠(self-blame),而是政經結構的問題(structure blame),99%對1%的鬥爭勢必出現,不是野心家藉此興起,如二次大戰前的德國,就是馬克斯的陰魂必將再現。
2010年末,北非與中東已掀起了茉莉花革命的浪潮,並迅速蔓延到包括美國華爾街在內的世界各地。廣大的弱勢群眾已對這個不公義的社會失去耐性,結果如何,且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