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火。中國人最喜歡紅色,代表喜氣;中國人也很喜歡火,代表旺盛。但是前中國信託銀行董事長辜仲諒一輩子都想不到,一家取名為紅火(RED FIRE)的公司竟然讓他惹「火」上身,一審被判刑9年。
當2012年12月6日,中信金控的大家長辜濓松過世後,原先設定為接班人的辜仲諒,未來的動向更引起外界關注。
其實,打從1990年代起,頂著華頓商學院MBA光環從美國返台進入中信銀的他,一直都是媒體的寵兒。「辜家人實在太幸運了,所有好事都降臨在他們身上,」當時一位金融圈主管沒好氣地說:「辜仲諒學歷好,又高又帥又多金,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
辜仲諒32歲就當上中信銀副總經理,35歲晉升總經理,38歲成為中信金控總經理,39歲坐上中信銀董座,成為實際負責人。中信金從此進入辜仲諒時代。
當時個性率真、海派的他,頗得媒體喜愛,能談正事也愛話家常,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位專訪過他的媒體人指出,他是很好的採訪對象,連住什麼房子、睡什麼床,用什麼燈都會分享。像個熱情洋溢的美國大男孩,又保有一些東方的傳統特質。
30歲私訂終身 卻未能圓滿
擁有完美形象的他立即成為台灣女性心目中的理想對象,然而30歲卻突然於1994年私訂終身,並生下兩個兒子。從此展開宛如八點檔本土劇高潮跌起,精采絕倫的人生。
按理說,他應該迎娶門當戶對的另一半,卻寧可為真愛,甘冒失去江山的風險。在一次餐會上,他曾對在座友人透露,父親甚至不想給他一毛財產,嚇壞所有人。直到1996年,辜仲諒的阿嬤(辜顏碧霞)急著想看兩個曾孫,辜家才默許這段婚姻,還幫辜仲諒在夏威夷補辦隆重婚宴。
「他很負責任,就算違逆父母,仍堅持要娶羅惠玲,」一位友人說。辜仲諒在2013年1月10日接受GOOD TV「真情部落格」專訪時坦承,父親對孩子管教嚴厲,常對他們說:「男孩子決定做一件事時,一定要負責任做好。」
不料,王子與公主並未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外傳羅惠玲因嫁入豪門壓力過大,罹患了憂鬱症。辜仲諒回憶說,跟她在一起10年間,剛開始並不知道她有憂鬱症,只知道她生病了,當時還年輕很忙碌,也不太懂什麼是憂鬱症,每天面對她跟憂鬱症的對抗,心裡很慌。
尤其,當羅惠玲得知小兒子確定罹患輕微自閉症後,受不住打擊,竟然在2004年11月底,帶著孩子一起自殺,還好奶媽察覺異樣,找人撬開門鎖,發現兩人躺著不動,趕緊送醫急救。當時在日本的辜仲諒心急如焚趕回台灣處理。
後來羅惠玲情緒仍不穩定,連兩個兒子都必須接受心理輔導。辜仲諒的岳父最終決定讓她到美國接受治療,辜仲諒也在洛杉磯置產讓妻子居住,支付生活開銷,還負擔羅惠玲弟弟赴美留學的學費。而兩個孩子則循他的成長模式,到日本受教育。從此,兩人成為長期分居的夫妻。
就在家庭、事業兩頭燒的情況下,辜仲諒卻在2006年10月因紅火案遭到通緝。在各種說法甚囂塵上,他選擇滯留在日本。根據他的親近友人透露,他當時婉拒父親的金援,自己在外面租房子,每天送孩子上下學,上市場買菜,做飯給孩子吃,過著平民的生活。
而辜仲諒的好友、同時也是辜家信賴的牧師歐陽家立長老指出,辜仲諒承認自己的婚姻失敗,曾多年跟神真誠禱告,依舊無法修復夫妻關係。即便婚姻出了問題,他還是很關心照顧妻子,寒暑假一定送兒子到美國陪伴母親。
2008年11月24日,滯留海外700多天的辜仲諒終於回到台灣了。經過23個月的審理,他以違反證交法、銀行法判9年有期徒刑。消息傳出後,中信金股價一度下殺至19.80元,重挫2.7%,直到尾盤才拉回以20.25元作收。
因為官司在身,回到台灣的辜仲諒愈形謹慎內斂,除參與慈善活動外,鮮少與外界互動。尤其是父親辜濓松辭世後,守孝期間更為低調,連公益場合都見不到身影。 回溯從回國至今的1500個日子裡,紅火案到底對他帶來什麼影響?他到底在做什麼?外界都充滿好奇。
對Lunch club(辜仲諒所發起的台灣政商二代聚會,每星期四舉行午餐會議,會員達50幾人)的成員來說,這個午餐俱樂部永遠的執行長依舊是他們所認識的Jeffrey(辜仲諒的英文名字,跟父親辜濓松一模一樣),「他非常重視朋友,對朋友好到沒話說,」一位午餐會成員說,他很會炒熱氣氛,常是焦點人物,初次見面只要跟他相處5分鐘就會變成朋友。
但是正值壯年,他總不能整日與好友聚餐,遊手好閒吧?如同辜濓松生前不斷告誡三兄弟:「一個男人就是要做事情。」辜濓松過世前幾年還常對辜仲諒說:「你今天怎麼沒事做?」當辜仲諒回答他說:「我今天就是要陪你啊。」他回說:「你晚上陪我就可以了,你去做事情啊。」
做公益 被解讀為扭轉形象
2009年3月初,辜仲諒在家族建議下,擔任中國信託慈善基金會董事長,從事公益活動。此舉被外界解讀為扭轉形象,以搏取同情。然而友人卻替他抱屈,「他天生就是孩子王,非常適合作公益啊,」跟孩子玩一整天都不累,會後還逐一跟志工握手致謝。
2011年11月,公視「誰來晚餐」節目部挑選了雪莉手作坊(手工肥皂)負責人賴映蓉為拜訪的家庭,她獨自撫養3個孩子,曾經透過家扶引介,成為中信「點燃生命之火」脫貧方案的協助者。
當賴映蓉在填寫最希望到家拜訪的三位客人名單時,心想如果可以當面謝謝辜仲諒就好了,於是將他列為對象,卻完全不抱期待。誰知道辜仲諒真的到她家。
「當門打開的那一剎那,我嚇到了,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竟成真了,」她覺得就像做夢般。
相處4、5個鐘頭後,她發現他非常愛孩子,從理菜、洗菜到料理,不假手他人,「不管鏡頭前或鏡頭後,跟孩子互動態度很真誠,這根本是裝不出來的,」今年37歲的賴映蓉說:「不要告訴我他是辜仲諒,他就是鄰家大哥。」
最令這個單親媽媽感動的是,辜仲諒還準備禮物,送給愛畫畫的老大四大名家的畫冊集,帶給喜歡廚藝的老二一套《料理新鮮人》漫畫書,得知小女兒正在學蛋糕拉花,特地送杯子蛋糕;獲悉製作手工肥皂需要微波爐,特別送一台給賴映蓉。
「怎麼有這麼細心的人,跟一般上節目的人不同,感覺不是為搏取名聲,而是發自真誠,」賴映蓉感動地說。之後只要基金會同仁到屏東出差,都會帶來辜仲諒的問候,詢問是否需要協助?
以高額保證金換與兒子見面
歐陽家立長老指出,當他看到辜仲諒抓起孩子的手臂啵啵啵地親,跟孩子說「我吃掉你的手好不好」?這是偽裝不來的。多數人作公益剪完綵就走,但他總是從頭參與到尾。「何況人都會犯錯,就算是外界說的想改變形象,許多孩子因此受到幫助,這不也是好事嗎?」歐陽家立說。
「辜仲諒對兩個兒子的飲食、生活習慣瞭若指掌,看得出父子感情很好,」賴映蓉感覺到,他就像媽媽一樣,會談很多與孩子相處的瑣碎小事,相信他不能到日本看孩子,一定很難受。
確實,辜仲諒非常掛念孩子,尤其是患有自閉症的小兒子,曾多次提出高額保證金換取短暫的出境,以善盡父親責任。因為學校常來函告知兒子出現具侵略性、情緒性舉動,期望家長能到日本與老師商談,了解兒子偏差行為產生的原因,並商訂後續的教導課程。
同時經歷婚姻、家庭與紅火案三重打擊的辜仲諒,現在少了企業家的銳氣,多了「婆婆媽媽」的關懷。在辦公室裡,他經常提醒同事養成隨手關燈習慣,並交代祕書轉告同仁,千萬不要吃炸雞,泡麵,如果非得吃,要先將泡麵用熱水燙過一遍,再撈起來泡著吃,以減少毒素。每當有同事偷吃泡麵時,大家都會把風,深怕被辜仲諒發現。
「但是他對工作要求的高標準依然不變,」身邊的人說,他每星期至少出現在基金會三次以上,看企畫案看得很仔細,並一再問同仁會想到什麼?消費者的反應是什麼?
有一次,基金會想讓孩子體驗職場情境,設計客人點餐,提出各種刁難,讓孩子來應對與推薦菜單的課程。辜仲諒馬上提醒說,這些都不符合孩子實際的生活經驗,很難回答。這位同仁事後懊惱地說:「我覺得自己當時很白癡,他總會提醒要讓孩子能參與,要High一點,才能收到寓教於樂的效果。」
身陷官司 長輩們皆感惋惜
除基金會業務外,辜仲諒也處理辜家一點私人事業。根據最近與他互動的主管說,跟辜仲諒開會,要聚精會神,否則會招架不住,「他問得很細,經常會被問倒,跟他做事壓力滿大的。」
雖然他不能掛名中信金控任何頭銜,卻是主要股東。中信金為凝聚共識,於2012年10月間召開兩天一夜的共識營,連海外主管都回國參加,50幾位重要幹部進行交流,其間還由大陸事業總執行長羅聯福與中信銀總經理陳佳文演說「領導力」的重要性。
在這兩天會議裡,辜仲諒以慈善基金會董事長身分從頭參加到尾,再次闡述中信金「We are family」的企業文化,以及「專業、關懷與誠信」三大核心價值。「看得出來,他很想透過輕鬆方式,跟大家搏感情,提振士氣,」與會的主管透露。
儘管如此,辜仲諒仍有很大的遺憾。不少長輩看他的處境總不免婉惜。對曾任中鋼董事長的國際經濟合作協會理事長王鍾渝來說,辜仲諒的處境讓他少了個得力幫手,台灣也少了可以做事的外交人才。
他說,辜仲諒非常適合繼承辜濓松的經貿外交工作,英日文俱佳、幽默風趣,懂得國際社交禮儀,不然國經會怎麼會通過辜仲諒擔任副理事長?而且2012年10月亞太商工總會與會代表都一致推舉他擔任副會長。現在他卻因官司被限制出境,不能發揮所長,非常可惜。
連辜濓松的老戰友、台灣工銀董事長駱錦明私下都表示,他是一個可造之才,很可惜發生了這種事情。
三三會會長江丙坤則說,紅火案對辜仲諒是很大的衝擊,對辜家也是很大的損失。「這種挫折不是一般創業失敗的挫折,而是等同生死般的巨大打擊」。
歐陽家立:從信印找到力量
回國四年多來,辜仲諒從未跟人談起紅火案,連經常聚會的午餐會成員也無從獲悉他的感受。「他知道父親擔心官司的事情,反而回過頭來安慰父親,請父親不要擔心,」歐陽家立說,他從信仰中找到力量。
對剛滿48歲、正值黃金時期的辜仲諒而言,假設三審改判為無罪,也已耗廢掉10多年的歲月,屆時已是60歲的人,難道這一生就要這樣虛度了嗎?
2012年10月,一則「辜仲諒、台塑集團總裁王文淵與旺旺媒體集團總裁蔡衍明將併購壹傳媒」的消息震驚了整個社會。隨後,金管會基於產金分離原則,立即對辜仲諒祭出不得控制、經營,擔任壹傳媒代表人的「三不」要求。甚至演變成學生與民眾「反財團壟斷」的抗議行動。
確實,外界對辜仲諒等人擬以175億天價買下壹傳媒的作為感到不解,坊間傳出各種如增加影響力或是「向中共叩頭」等揣測。不管醉翁之意為何?以目前社會與立法院的氛圍來看,壹傳媒交易案仍充滿各種變數。
不過,這樁併購案倒成為金融圈話題,大家私底下議論紛紛,金管會的「產金分離」有兩套標準。金控集團「產金不分離」早就已經存在,像聯邦集團有聯邦銀行、聯邦建設與《自由時報》,同樣橫跨金融、產業與媒體。聯邦銀行與《自由時報》分別都是《自由時報》創辦人林榮三的兒子林鴻聯(聯邦銀行總經理)、林鴻邦(《自由時報》社長)主導,這樣能算是產金分離嗎?
「辜仲諒因為紅火案成為焦點,外界對他的一舉一動格外注意,不管有什麼動作,都會被過度解讀,」金融圈主管說,他這輩子都無法與中信金切割,金管會也會用放大鏡檢驗,除非官司獲得平反,否則很難東山再起。
漫長的官司審理期間,不管最終結果為何,已經「死」過一次的辜仲諒,對《聖經》〈以賽亞書〉39章31節感觸最深刻。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靜心等待,並迎接各種鍛鍊,一旦通過考驗,相信有一天「必如鷹展翅上騰」。
辜仲諒
現任:中國信託慈善基金會董事長、國際經濟合作協會副理事長、亞太商工總會副會長、中美經濟合作策進會副理事
出生:1964年7月31日
學歷:美國華頓商學院MBA碩士
經歷:1996年任中信銀副總經理 1999年任中信銀總經理 2002年任中信金控總經理 2003年任中信銀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