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時不疾不徐,音調宏亮,但常有一句最後幾個字沒說出時,下一句就迫不及待衝出來,可以感受到他急性子的特質。以下是專訪精華:
《遠見》問(以下簡稱問):請談一下對明年景氣的看法?
郭台銘答(以下簡稱答):現在大環境不好,是確定的事情, baby boomer(嬰兒潮世代)的退休金在金融危機中損失慘重,進而延後退休年齡,這排擠了年輕人的工作機會,也產生了連鎖性的影響。
而看區域,我認為歐洲不景氣的時間將會拖得比較長才能夠恢復,歐洲甚至不曉得自己下一步體制怎麼走,歐元的存廢也還不確定,一個經濟體如果連該採什麼貨幣都不知道,經濟將會很難發展。
美國的問題大家都知道,美元印太多了,美國最寶貴的資產是吸引了很多第一流的人才,而這些人才一旦它hold不住,競爭力將會逐漸下滑。美國現在外債這麼多,也是很有隱憂,關鍵也將出在領導人的問題。
現在不景氣的時候,我們在全世界觀察到,歐美很多大企業的CEO都重新回去掌政,像我就延後退休。現在不是昇平的時代,而是動亂時代,這時候要有經驗的人來掌舵,不能「新手開車」。
台灣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待
大陸新手開車,車子後面會貼兩個字「磨合」,任何事情都要磨合,台灣有沒有時間可以等待磨合呢?台灣不能有空窗期了,現在要讓有經驗,甚至有犯錯經驗的人來掌舵。
2011年底大陸的經濟工作會議剛定調,這個關係中國以及台灣2012年經濟發展的議題這麼重要,可是有多少人關注?總統選舉應該趕快結束,然後馬上規劃第一季、第二季的計畫,不然說第一季要成長,是騙人的。
問:請談一下,鴻海如何因應現今變局?
答:這次景氣不好,我們馬上提出對策,沒有時間去空等,大家都知道它會來,但不確定的因素很多,而且不景氣的時間會比較長,因為必須改變的東西太多。
大家要知道,未來這一波的挑戰,甚至之於我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挑戰,我每天起床都非常興奮,因為有太多的挑戰了。現在鴻海就採取一些措施:
第一upgrade(升級),我們的技術能力一定要提升,把花在討論景不景氣的時間放在討論競爭力的提升,品質、庫存、供應鏈都可以檢討。省一天的庫存可以省多少錢?我如何每個人增加工作效率,100萬人,每一個人增加1%,加總起來會有多大?
第二自動化,我們讓100多萬人由量轉到質,他們大部分都是工程師。大家都說製造業沒有未來,我不這樣認為;全世界的強國例如德國、日本、美國哪一個強國可以放棄製造業?現在製造業仍是經濟的中流砥柱。
世界經濟會這麼亂,主要問題是出在虛擬經濟,包括了服務業當中的金融業、房地產的炒作,以及金融業的資金流動,實體經濟包括農工製造業,並沒有問題,人該吃的還是會吃。
電子科技產品需求並沒有減少,求知欲望並沒有減少,但求知的方法改變了,因此我們必須走向自動化,以因應製造業的成長。
製造業可提供穩定成長
第三全球化,必須儘速全球化,以爭取每一個可能的市場。我們遠赴巴西、中南美洲,甚至到達俄國的聖彼得堡設廠,俄國過去是設廠不適合的地方,現在也慢慢改變了。每一個國家都說製造業很辛苦,但是每一個國家都在留製造業,唯有製造業才能提供穩定的成長跟就業。
問:你現在延後退休,交班計畫會有怎樣的調整呢?
答:我的總裁辦公室,定期有年輕人進來受訓,有老生代、中生代也有新生代。我每次出去也都會用自己的飛機、那是用我私人錢購買的飛機,帶很多年輕人出去,一次十個、八個,在飛機上我跟他們開會、分享、訓練、檢討。沒有錯,培養人是我現在最重要的工作。我們最近也在大陸籌備一所鴻海大學,可能跟某間名校合作,類似豐田大學的概念,包括了工業工程、人性管理、六個sigma(六個標準差)、供應鏈效率等課程,要把100多萬個員工訓練成工程師,這也是很大的挑戰。
10年、20年內,不管工廠移到哪裡,都一定要做;因為現在網路經濟的興起,年輕人不再願意做單一、枯燥的工作。
問:最近台灣電子業者常被國外大廠因專利問題控告,例如宏達電HTC,請問你的看法與建議?
答:我覺得,這是西方國家的遊戲規則,這當中也會有很多流於政治因素考量,美國人偏向美國公司,這是很自然的事情,畢竟自家人維護自家人。
鴻海的專利雖然量很多,質還是不夠,這是一個結構的問題,台灣不夠大也是一個因素,因此下一階段,結合大陸去制訂工業標準,將是很重要的議題。
ECFA 建構兩岸專利平台
所以ECFA將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將會是兩岸在技術開發上很重要的平台,例如LED、電動機車等,而在共同標準底下的專利將會是比較有價值的專利,例如4G跟二代網路等的專利,共通的專利會比較值錢。
當然,美國科技走得比較早,但美國公司也因為專利,彼此告來告去,買來買去,例如Google為了專利問題併購摩托羅拉,因為Google是比較新的公司,沒有足夠的專利。
不能說美國蘋果刻意告台灣的公司宏達電,這是沒有國界的,我也是被告大的,因此我訓練出國內最好的專利法律隊伍。
大陸最大的幾間專利法律事務所,裡面一半的人是我訓練出來的,沒辦法,我訓練的好用啊!他們三倍、五倍薪資來挖。
問:台灣四大產(慘)業(LED、面板、DRAM、太陽能),郭董事長怎麼看他們的問題?奇美的問題怎麼解決?
答:我只談產業面,不談個人投資面,奇美的問題是另一個層次,我想在合併之前就遭受了anti-trust(反托辣斯)的控訴,這是六年前的事情,我們在合併的時候,也問了對方,也不知道歐盟要罰多少錢,結果200多億元,這麼大的一個罰款,我想這雙方都有瑕疵。
股東內部的爭執,應該很快會解決。
四大產業現在被稱為四大「慘」業,應該想想,政府當初在培養半導體產業時,花了多少時間力氣找人,送曹興誠等人出國受訓,又找張忠謀回來。我想問的是,政府在培植TFT面板產業時,有給相同的待遇,有做過相同的事情嗎?
我認為政府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不要,我們就搬,態度要明確。要!就要像支持半導體產業一樣地支持,不要!就讓我們出去。
很多地方都想要這個產業,台灣如果要走下一步,就要讓我們出去,很簡單的道理,台灣沒有市場啊!這樣產業自然就活了。
轉投資失敗是下次成功保證
問:鴻海轉投資許多新產業,也投入通路,但都沒有成功。轉型最大的挑戰為何?
答:鴻海每年成長15%、總營業2、3兆,每年成長額度也達3000多億元,你想想一年要生一個3000億的公司,談何容易,但是我們今年(2011)也做到了。
在成長的過程當中,必須布局出去,但每布局一個就成功一個,這是不可能的,我認為每一次失敗都是下一次成功的保證,我們很「enjoy it」(享受它),這當中認知的不了解、用人的不恰當、轉型的文化過渡時期調適,的確都存在。
但失敗是成功的媽媽,我們有這麼多媽媽啊,小孩一定會更健康。(楊泰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