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美喜
「今年還沒結束,我一千顆止痛藥都已經吃光了,」談起癌細胞在體內流竄的痛苦,曾因乳癌切除右胸肌的廖美喜露出頑童般的笑容說:「我像吃健素糖似的,一把一把地吃。」
上帝給的通行證
年過半百的廖美喜聲音爽朗,兩眼清亮有神。曾經預測她最多活三個月的醫師,形容她是「活標本」、「漏網之魚」。但是篤信基督教的廖美喜卻時常告訴人:「癌症是上帝給我的一張通行證,讓我幫助病人解決痛苦。」
民國六十七年,廖美喜接受乳癌手術,五年後,癌細胞擴散,病情危急,她立下了遺書。如今,癌細胞已蔓延到腦部,她為自己生命奮鬥的腳步從未止息,延續六年協助癌症病患的義務工作也絕不停擺。
正因為她瞭解面臨死亡的孤獨,廖美喜參與馬偕醫院的知心團體和開懷俱樂部,更能分擔病者的痛苦。
一位病患的癌細胞在骨髓中作怪,痛得不停哀叫,無法進食。廖美喜探病時,使盡全力用手壓住病人背後的痛點,使她能暫時輕鬆地吃下一餐飯。「妳怎麼知道我痛?」發問的人不知道廖美喜也常痛得椎心刺骨。
「她很了不起,常常幫助別人。」在廖美喜南港的家中,今年七十九歲的俞老太太頻頻誇讚。她得了淋巴癌,每回上醫院檢查、取藥,總是由廖美喜陪著。「幫助別人的時候,我就完全忘了自己的痛苦,」廖美喜憨笑著說。
今年四十五歲的黃金蓮曾因乳癌細胞擴散,一度沮喪得離開醫院。廖美喜不斷給她打氣,鼓勵她繼續接受化學治療,現在病情已趨穩定,「她瞭解我的痛苦,很能鼓勵病人。」黃金蓮稱讚她的善解人意。
廖美喜的關懷是訴諸行動的。帶著病患唱歌、祈禱,聽他們訴苦,廖美喜是朋友眼中的「開心果」。她時常打電話和病友閒話家常,有時捧著家裡熬的高湯給他們進補,甚至帶重病患者到石門水庫吃活魚。「我想讓她們快樂走完這一條路。」廖美喜有感而發地說。
死亡只是「回家」
當義工多年,她看過戰勝病魔的勇士,也見到不少人悄悄離去。曾經一個晚上,她就聽見三名病友去世的消息。「我不害怕,但心裡會難過。」廖美喜和病友長期建立的友誼,使她的情緒也常隨著他們的病情起起伏伏。
死者已矣,生者情何以堪?廖美喜瞭解癌症病人的家屬往往是最大的受害者,每年她環島旅行時,也不忘探訪病人的家屬。
談起死亡,小學畢業,只是一名家庭主婦的廖美喜常比喻:「我們都像是火車站前搭車的人,大家都要上車,可是每個人買的票不一樣,一定有人先下車。」篤信宗教的她,相信死亡只是「回家」。
而她那股旺盛的生命力,卻是經過千錘百鍊的。
出生八個月,她的右腳感染了「膿毒敗血症」。由於母親堅持,醫師沒有鋸掉她的腿,兩腿的長度卻在一連串的手術和復健後相差了半尺。
懷孕時,她患有狹心症和嚴重的水腫。為了同時保住嬰兒和母親,醫生決定在懷胎八個月時進行不上麻藥的剖腹生產。當她先生聽見慘叫,衝進手術房時,卻被妻子開膛剖腹的景象嚇暈在地上。
寧做人間的傭工
這些慘痛的經歷,讓她自比是「有裂痕的碗」、「搖晃欲熄的蠟燭」。在她出門擔任義工的日子裡,也碰過心存惡意的公車司機,刻意開快車讓她追趕,或是對她行動遲緩給予白眼。但是她仍不服輸地說:「蠟燭放在家裡還是要滅的,為什麼不拿出來照亮別人?」
在希臘史詩「奧德塞」中,一位戰功彪炳的英雄曾經說:「我寧願在人間做一個傭工……,也不願在所有的死者中享大權。」廖美喜以自己為例,說明面對死亡,除了恐懼,還可以有另一種選擇。
郭達仁
「我愛鳥,」已故作家梁實秋曾在散文中直言自己是個愛鳥的癡人,以「穠纖合度」形容鳥的美態。擔任中華民國野鳥學會理事長,郭達仁不否認自己會一頭栽進生態保育工作,鳥是重要的觸媒。「我們周圍居然有這麼多鳥,真好看。」他對初次到關渡賞鳥的驚豔記憶猶新。
「台灣可以找到四百多種鳥,中國大陸不過五百多種。」談起鳥,開設牙醫診所的郭達仁可以沏上一壺茶,和陌生訪客聊上三、四個小時。
投入「副業」更多心思
「熱心,鳥類知識豐富」,是前農業發展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葛錦昭對他的印象。
學生時代的醫學書籍集中在一個小櫃子裡,有關鳥的中英文書籍則占滿一整排書架。加入鳥會八年,郭達仁的書房說明了他對這分「副業」的專注和投入,前年十月,陽明醫學院畢業的郭達仁還受邀參加在青島舉行的中美鳥類會議。
「欣賞以後,一定想知道為什麼,」他說出許多愛鳥人都會經過的一段歷程:「研究的最終目的是要保護鳥類。」這種工作除了熱情,還要知識。「如果連鳥的棲息地都弄不情楚,要如何保護?」他對自己和鳥會有深遠期許。
鼓勵放生,鼓勵殺生?
一千多名野鳥學會會員多半有豐富的自然常識,可以引領人賞鳥,農委會、市政府和國家公園管理處也樂於委託鳥會規畫賞鳥步道,製作精美的生態保育海報。
從台北市野鳥學會開始,郭達仁已經做了六年的理事長。從事旅行業務的鳥友劉欣福說:「在鳥會當頭頭不簡單,我們會員裡老師多,主觀強。」在他看來,郭達仁個性隨和幽默,更重要的是「組織力很強」。
除了每年繳七百元會費,會員與鳥會問沒有嚴格的權利義務關係。推展生態保育工作,郭達仁不諱言他曾遭遇「沒人沒錢」的挫折。
獵人的槍和網,並未隨著賞鳥人口的增加而減少。郭達仁深深感受到「鳥會要企業化,否則一切都是空談。」他廣交記者朋友,宣揚鳥會的活動和理念,也不排斥主動接觸企業界,尋求經濟支援。
去年四月,他和同伴們更穿上動物模型外衣到立法院為通過生態保育法催生。
在台中,他曾經目睹為了避免標本有瑕疵,獵人將捕獲的灰面鷲當場挖掉眼睛,「滿地都是眼睛」,他回想起來,臉上掩不住沈痛。
他對興建大型鳥園和民間盛行的「放生」觀念也不以為然。「為了抓一百隻鳥,至少要死掉一、兩千隻,」他激動地說:「這是鼓勵殺生。」
郭達仁愛鳥,愛自然,也愛人生。「生態保育要平衡,」他同意:「不能為了野生動物就不管人。」大自然有規律的運行法則,他相信:「保護鳥,就是保護人。」
人是最大受害者
他細數生態保育和人類的關係,如果一隻鳥一天吃四百隻蟲,鳥死了,人類就必須以農藥代替,而農藥對生態和水質破壞力強,最後受害的還是人。
研究範圍從鳥的種類,棲息的樹林,捕食的昆蟲到附近的地質,郭達仁微笑著說:「賞鳥,學到的是整個大自然。」
「搬個石頭,我看到下面有蟲做窩,會把石頭放回去,」他慢條斯理地說:「否則太陽一曬,蟲卵都死光了。」郭達仁在大自然生動的教材裡,不僅學到知識,更學到對生命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