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氣候異常,台灣勢必要面對愈來愈多的大型災難,如何妥善災後處理,是在捐款之外,整體社會必須學習的新議題。
兩年來八八水災善後處理,正可做為台灣社會重新學習的歷程。紅十字會在八八水災後集結最多的社會捐款,台灣總會會長陳長文指出,紅十字會共收到台灣民間70萬筆捐款,數量驚人,加上國際援助,紅十字會可運用於八八水災善後的金額達新台幣50億,更創下史上紀錄。
怎麼運用這麼一大筆捐款?「最簡單的方式,」陳長文表示,是將50億元除以死亡人數700人,每人分710萬,於第一時間將現金給災民,就結束了。但這不符合災民及社會的最大利益,也是最偷懶的作法。
在災難發生後幾天,紅十字會和其他社福團體一樣,給每位災民數萬元慰問金救急之用,另外也支付國軍救災、民生物資採購等費用。
然而,紅十字會副祕書長林秀芬指出,大概八成捐款用於硬體建設,也就是安置災民的永久屋,「一個安全的家,是他們現階段最需要的。」紅十字會計畫以六年時間處理八八水災善後事宜,在第二年完成硬體建設。接下來還要花四年時間陪伴災民重新站起來,其中包含心理諮商、生計問題、社區再造等眾多屬於軟體的工作。
紅十字會分次撥款 引發誤解
像小林村這些災區在復原和重建過程中碰到的問題,可以提供熱愛捐錢的台灣民眾一個思考機會:你捐出去的錢是何時被用的?怎麼用?也可以提供社會大眾思考資源配置、救災救難及救苦的原則問題。
經濟學領域中有一派「災難經濟學」,指以自然災害、戰爭、疫病等災難為研究對象的經濟學,試圖系統性地解析災難發生後經濟層面問題。也被稱為「消極經濟學」。傳統的經濟學研究如何讓資源效用最大化,而災難經濟學研究的則是如何讓災害損失最小化。
台灣民眾之前針對重大災難的捐款,多半採取信任態度交由公益團體統一處理,也是希望愛心能被有效使用,並不太過問善款是如何被使用的。
然而,這樣的信任關係隨著時代改變,民眾能夠透過網路快速串連及發表意見,已經改變了。
以日本震災為例,3月11日發生地震,到3月28日為止,台灣紅十字會總會已募得新台幣15億元。跟日本紅十字會溝通之後,理事會決定先撥付4億4250萬元給日本紅十字會,用於緊急救援之用,剩餘款項則計畫投入後續的重建。
但有些捐款者等不及。台灣一位網路代號為「酥餅」的管理學教授在Facebook上發起活動,要求台灣紅十字會立刻將全數善款送抵日本,一天之內號召上萬名網友響應。接下來甚至出現要求退還善款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
災難救援3階段 重建最花錢
「我從沒想過這會是個問題,我以為我們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以為這樣就夠了,」陳長文感到錯愕,他說,是有一群熱心又著急的人,認為錢一捐出去,災民水深火熱的苦難就結束了,他們想像的情境是那樣子,但並不瞭解公益團體的運作實務。
即使台灣紅十字會一一打電話去解釋,有人還是堅持要退,最後總共有300筆退款,金額約新台幣2000萬。
「我們沒有想過要跟民眾溝通,善款可能會分三個階段支付,這是紅十字會未來應考慮的細節,」陳長文指出,事實上重大災難救援分三個階段:緊急救援、復原及重建,救災不單涉及到錢,還有愛心和做 法,有硬體也有軟體。愈到後面需要的錢愈多,假設總共需要10元,第一階段可能只需要1元,第二階段要3元,最後一個階段要6元。
其實重建時間大多很長。林秀芬指出,2008年發生的大陸汶川震災,中華民國紅十字會所收到台灣民眾的16億捐款,分給四川、甘肅及陝西三個省分,並從台灣長期派駐工程經理協助,在甘肅省就蓋了21所學校、19個衛生院,今年陸續完工,預計要到2014年才會執行完畢。
第一時間錢全用罄 效益最小
在災難發生後第一時間需要的錢其實不多,如果急切的民眾希望在第一時間全部處理,反而不符災難經濟學「最佳效益、最小損失」的道理。
八八水災災區之一的嘉義縣阿里山達娜伊谷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達娜伊谷位於從阿里山腳下要開一個多小時才能抵達的山上,風災後對外聯絡道路及村裡四座吊橋全斷,美麗的村莊也被土石流破壞殆盡。
達娜伊谷原住民產業生產合作社理事主席溫英峰回憶,山上當時第一時間最缺民生物資,但一堆公益團體跋山涉水徒步送錢來。「我都沒飯吃了,給我錢要做什麼?」溫英峰苦笑,有名、沒名的公益團體,包括一個來自彰化、一個來自台北的廟宇,每個都送錢來,3萬、5萬、10萬的給,估計每位災民最後拿到數十萬。
接下來,為解決災民生計問題,政府施行「以工代賑」的方案,災民一天花八小時清掃家園,給予800元補助。「但一個月就掃完了,」溫英峰表示,山下到山上九公里的路程,有50個人在清掃,清到最後已沒事做。
「我們戲稱他們為『800壯士』,」溫英峰感慨表示,錢應該花在更有用的地方,例如修建村落的觀光設施、改善農作機制等,但至今災難發生已兩年,有些人還是繼續參與這個方案。
結合農業與觀光 生計靠自己
八八水災絕大部分的民間善款用在蓋永久屋上,對災民其實很實用。紅十字會八八水災重建專案特聘專員張永壯負責嘉義地區,他表示,永久屋的地都是政府釋出的,房屋造價約200多萬,災民入住時會收到全國電子4.1萬和家樂福1.5萬禮金,供採買家具家電及生活用品之用。
除了重新找到謀生之道,災民們也要熟悉新故鄉。
嘉義傑出農民協會創會理事長鍾文芳,老家在梅山山區最偏遠的太和村,以種植阿里山高山茶為主業,另外也種植蔬果。八八水災毀掉了他的農田和製茶設備,還好茶園還在,有維生的本,但現在要去種茶變得很辛苦,開車上山要一個多小時。
鍾文芳已搬進位於嘉義縣的日安社區,位於平地的28坪兩層雙併新家很舒適,視野望去都是綠樹,現在他的家人分住五個地方,要等第二期永久屋蓋完才能聚集一起。「這裡住了來自六個鄉鎮的災民,剛開始很不習慣,」鍾文芳表示,後來慢慢聊開才好一點。
8月15日,屏東泰武鄉吾拉魯滋部落舉行入住永久屋的儀式。「我們帶來舊故鄉的水、土和小米,撒在新故鄉的土地上,希望在這裡重新扎下根基,」司儀帶領著總統馬英九及地方多位長官一步步進行入住儀式。陽光下,吾拉魯滋族人在舞蹈及歌聲中迎接新生活的來臨。
118間新家坐落在台糖原本計畫用來造林用的新赤農場平地上,遠眺位於海拔千公尺上的家鄉所在的高山。區內還有一所學校、多功能活動中心及產銷中心。周邊是林蔭大道,大樹隨風搖曳。
在這裡,可望結合休閒農業與觀光,讓族人走出自己的路,不再依賴他人的補助維生。
吾拉魯滋族人顧英哲就是個例子。他以士官長身分從軍中退役,拿了百萬元在太武山半山腰開了間小咖啡屋,賣起故鄉著名的精品咖啡。「我三年就回本,又貸款500萬蓋了民宿,」顧英哲說。價格比古坑咖啡貴一倍的太武咖啡,名氣從南部開始擴散,帶動不少族人在山上改種咖啡。
台灣民間及政府對八八水災災民表達極大誠意,除了協助他們度過人生的苦難,更希望最終他們能自己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