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機關〉工業局長杜紫軍:
台塑高層應該意識到嚴重性
52歲的工業局長杜紫軍,已在公務部門打滾30年,是近來身處台塑風暴的核心官員。
坐在大安公園對面的工業局六樓辦公室裡,杜紫軍攤開台塑歷來工安事故的檢討資料,眉頭不由深鎖。事實上,這兩年從台塑失火、到國光石化嘎然中止,石化業能否根留台灣?已成為政府的燙手山芋。
而擔任第一線主管機關的杜紫軍,不但成了最焦頭爛額的部會首長,大半年來總是疲於奔命,也明顯感受到社會民心的變化。面對諸多不滿,杜紫軍近來便不只一次對外強調,「沒有工安,就沒有石化!」
整編麥寮小組 彌補監督漏洞
7月底兩把火之後,行政院火速針對台塑頒布4項決議,並緊急成立「麥寮小組」,由杜紫軍擔任召集人。
小組成員包括中央部會的工業局長、消防署副署長、勞委會勞動檢查處處長、環保署毒管處處長,及雲林縣政府消防局、環保局、建設處、勞工處等地方官員,加上來自中油、工安、石化工程等領域的民間專家學者,組成一批19人部隊。希望能改善過去中央、地方不同調,各部會各行其是的困擾。
杜紫軍坦承,面對台塑如此複雜、專業的大企業,過去各部會的確難以整合。比方說,六輕廠區的事業主管機關是工業局,但有檢查權的單位,卻是消防署、勞委會、環保署,平日稽查的次序與面向也很分散,大家各管各的、也各罰各的。
因此,麥寮小組不啻提供了一個把所有相關官員湊在一起、意見交流的機會,彌補以往的監督漏洞。
一個月來,麥寮小組已開過兩次會,由於成員討論狀況熱烈,因此目前只審完兩項決議內容,剩下的得等到第三次會議討論。
其中,要求台塑「請公正第三單位為停工檢查報告驗證」一項,目前已原則同意由英國「勞氏集團」(Lloyd''''''''''''''''s)擔任,就待台塑與對方正式締約。
此外,「與7月30日事故使用同批相同材質之壓力容器」一項,除了二套設備正因事故而處於停工狀態,台塑也提出另有四套壓力容器有工安疑慮,決定即日起陸續停工檢查。
杜紫軍強調,麥寮小組的任務是監督行政院四項決議的執行,審查停工排程的合理性與風險評估,「所以裡頭只會討論專業,不會談政治。」
台塑不怕罰款,就怕停工
看到台塑一再出事,這次政府的處置不但變得明快,下手也重多了。
一位學者觀察,「這次這樣罰就對了,像台塑根本不怕罰款,就怕停工!」因為每天停工損失動輒數10億元,才會真的「痛」。
杜紫軍解釋,雖然要求停工,沒有法源依據,但這是為了要給企業壓力,加速原本它們就要做的事。
例如,在7月底失火前,政府便要求六輕必須在一年半到兩年內,完成所有危險管線的汰換,如今便順著四項決議,把期限再縮短到一年內。
他觀察,經過這一年多來的教訓,台塑高層應該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管理大師〉台灣評鑑協會理事長許士軍:
先弄清楚台塑現在誰當家?
「台灣評鑑協會」理事長許士軍,不但是國內聲望崇高的管理學大師,多年前創辦長庚大學管理學院,過去經常和「經營之神」王永慶一起開過多次午餐會報。
多年前,許士軍曾提筆分析台塑為何如此成功?包括王永慶的個人意志可貫徹到集團各角落,讓員工絲毫不敢懈怠。其次,勤勞樸實的哲學剛好吻合石化業講究的競爭要素,激發出台塑傲人的績效。最後,這種苦幹實幹的作風,過去也廣為台灣社會接受,使台塑被外界大為讚頌,甚至「神格化」了。
「可是,這些優勢都可能出現危機,」許士軍話鋒一轉,比方說,台塑投入消費性產品的成績,就不如B2B事業突出,勤勞樸實的作風,也可能不受年輕一輩青睞。許士軍觀察,台塑此刻的危機,也是台灣產業界共同面臨的問題。「一切都是因為cost down(降低成本),這是台灣產業界最深信不疑的『宗教』!」
在工安這個環節,台塑必須趕緊轉為「預防式」態度,「寧可浪費,也不能出事!」許士軍建議。
對台塑目前的團體共治模式,許士軍也不看好。他認為,七人小組的成員太複雜,有家族和老臣之分,還有各房、各宗之別。
以前大家長在,一切都沒問題,大家知道誰說了算。但不在之後,每個人就會改從自己的利益出發。
面對有史以來最大的信任危機,許士軍強調,台塑必須先解決多頭馬車的領導問題,「現在到底誰當家?先解決掉這個,台塑才有希望。」
工安權威〉中央環工所教授于樹偉:
加入實用的第三者建議
8月中,中央大學環境工程研究所教授于樹偉,協同「化學工業責任照顧協會」(TRCA)一行人走進台塑大樓,就工安問題提出建議。
于樹偉是國內鑽研工安風險與製程管理的先驅,曾任工研院環安中心主任,並獲首屆國家工安獎「個人特殊貢獻獎」,堪稱台灣工安學界權威。
這天出來接待他的,是七人小組之一的台塑企業董事長李志村,原本只排了一個鐘頭,最後足足聊了兩個多小時才不得不結束,欲罷不能。
于樹偉開門見山地說,台塑現在需要一套「製程安全管理」(PSM)系統,應廣邀外界專家為廠區安全把脈、診斷,「不然自己作內部稽核,常會有盲點。」
如7月30日的脫硫乾燥槽失火,竟從內部炸出大洞,令專家匪夷所思,經中油訪查後便建議,除在槽外出入口安裝溫度感應器,槽內也應加裝,才能提早發現不尋常的溫度上升。「這種實用的第三者建議,便是台塑最需要的。」
對台塑接連不斷的事故,于樹偉最不解的是,台塑是否有替風險設「停損點」的因應機制?為何會讓工安風暴一再擴大、甚至失控?一年來發生7次事故,于樹偉始終沒看到台塑主動採煞車、停工檢查的舉動。「早在5月那兩起事故時,就應該做停損了!」
但近來,從引進外部技術、請第三方驗證、重頭審視製程設計等連串作法,于樹偉發覺,台塑似乎有慢慢走出五里霧的跡象,開始摸到大象(問題癥結)了,但要花多久才能把整頭大象摸清楚,就看它們的本事了。
在地專家〉勞委會中檢所所長周登春:
要有強力的風險管理團隊
直到今天,不少專家、學者、官員、甚至抗議人士,對六輕廠區都還是一知半解。而長年在地方上督導台塑的勞委會中區勞動檢查所所長周登春,可說是最熟悉六輕神祕面紗的政府官員了。
每個月,周登春都會到麥寮巡視,最近出動機率更提高到每週一趟以上,他笑說,「現在我們每天都有一組同仁在那,還跟工業局麥寮辦公室借了一個地方,做為臨時駐地。」
對台塑始終拉不起來的工安績效,周登春感慨,每次中檢所去突擊檢查,台塑總會派一批人在前頭檢測,「如果能把這種主動檢測的工作花在平日,問題不就解決了嗎,何必等外人來查才做?」
猶有甚者,每當檢查員進入廠區,台塑就會將該段製程停車,說是休息時間到了,「但很多問題就是要在生產時才看得出來啊!」他觀察,台塑目前的工安作法還太過傳統、流於表面,每次出事都要外人幫忙診斷,欠缺主動預防和全盤思考的能力,只能亡羊補牢,「他們少了一個強而有力的風險管理團隊!」
還有人反映,這幾年六輕對外招募員工,來應徵的人比以往少。很多年輕人一聽到公司名號和失火的新聞,就不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