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來的兩把大火,瞬間在全台星火燎原。
一是親民黨宣布角逐立委選舉,攪亂原本藍綠對決的競爭態勢。另一件則是,台塑六輕廠區7月底又連續二次冒火,引起大眾關注。
據坊間媒體統計,這已是六輕自去年7月7日以來的第7起工安事故了,看到六輕再冒火,當晚近百位鄉民再也按耐不住,聚集在門口大罵:「到底還要燒幾次?」「是在燒紀念的嗎?」「簡直比爆竹廠還危險!」還有人拉著「全面停工、還我居住安全」的白布條。
中油因台塑大火變模範生
失火後第一個開盤日,台塑集團相關各股便一路跌停,頭兩天(8月1日~2日),規模最大的「台塑四寶」(台塑、台化、南亞、台塑石化)一口氣蒸發掉3876億元的市值,成為重災戶。
8月中,台塑不但被甫上市的KY亞塑(亞洲塑膠再生資源)拉下蟬聯多年的塑膠類股股王寶座,不少投顧和信評機構,也輪番調降台塑評等。
台塑一再出事,這次連府院高層也為之震動,行政院長吳敦義緊急召開跨部會會議,隨後發布4項決議,要求台塑展開分期分批的全面停工檢查,並召集19名官員及專家學者,組成「麥寮工業園區工安監督小組」,負責督導停工檢查的進度。
眼見中央政府終於肯下重手,長年與台塑對抗的雲林縣政府,更順勢拋出要求六輕2020年遷廠的訴求。
外界排山倒海的壓力接踵而來,由於七次事故有五次發生在「台塑石化」廠區,因此董事長王文潮與總經理蘇啟邑第一時間便雙雙辭職。
「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沒想到中油也有這麼意氣風發的一天,」一位產業分析師笑說,過去大家總認為,台塑經營效率比中油好,且中油多年前也是工安事故不斷,想不到,如今是台塑反過來求教。
8月3日下午,每個月固定在台塑大樓召開的業績說明會,湧入爆滿的記者,但問的不是業績成長多少?而是未來停工的損失會有多少?
當天,台塑高層初估,光台塑石化一家公司,每天的停工損失就上看10億元,之後造成的中下游缺料相關損失,更難以估算。
工業局則估計,麥寮煉油廠每日產能高達54萬桶,停工的確會影響國內油品供應,因此已要求中油全力補位、增產,必要時增加進口。
最近來台的「亞洲塑膠」董事長丁金造便大嘆,「台塑一停工,隔天原料不但大漲,還開始買不到了,」原本習慣找台塑的他,最近只好轉向杜邦、新加坡採購。
風暴持續到8月底,市場更傳出台聚、中石化、李長榮、和桐等四大泛中油體系業者,準備登陸斥資45億美元,到福建古雷半島投資的震撼彈。
製程安全有潛在危機
儘管政府對外重申尚未開放「輕油裂解」登陸,但這已經是長春集團轉赴新加坡,中油急尋東南亞投資地後,短期內另一起石化業出走台灣的案例。
外界更擔心的是,比起以往事故,台塑這次發生的工安事件並不單純,恐有整體製程系統安全的潛在危機。
最誇張的便是7月30日這起「丙烯脫硫吸附乾燥器」意外,竟從內部炸出個長2.9公尺、寬60公分的大洞,而且前不久剛做過壓力、溫度等測試,報告都顯示正常。
目前專家初步推估,可能是設備材質出問題。為避免類似危機發生,行政院立刻把同樣設備的檢查動作列入4點決議之一,要台塑查個清楚。
以往,外界對於台塑的指責,不是集中在工安文化未建立,要不就是認為省錢省過頭,不肯花錢購買高級設備,或加派現場監督的人力。
工業局長杜紫軍判斷,台塑歷來意外常出現在週末或晚間,顯然人力分配不均。「最近他們開始規定,夜間人手不足時不能開車(生產),」一位剛和台塑高層會晤過的學者透露。
另一名工安官員也指出,和規模相近的中油相比,台塑駐廠人力大約只有對方5~6成,「大家都說台塑的績效很好,但總不可能人力一直降,產能還一直提升的啊。」
然而,發生這起事故後,愈來愈多專家擔心,情況可能比想像的嚴重,或許有製程設計安全的系統性風險。
某位獲邀進入麥寮小組的學者評論,六輕規模發展如此迅速,66個廠彼此交互影響,一再提高工安事故的發生機率與複雜度,「即便王永慶在世,恐怕也解決不了台塑現在的問題。」
人力不足 包商不夠專業
更麻煩的還在後頭,即便台塑有心停工檢查,實際執行時,還會遇到人力短缺及包商專業不足的問題。
前不久,勞委會與台塑、營造工會一起討論六輕管線監測及汰換工程,結論是國內根本沒有這麼多人力和設備,可在短期內把六輕檢查完,何況政府還強調必須「本勞優先」。
當天到場說明的台塑總管理處主任侯水文預估,六輕管線工程每月大概需要超過2500名勞工,以往公司慣例是3年歲修一次,現在政府要求一年內完成,人力吃緊可想而知。
這陣子的台塑工安風暴,也悄悄帶出本土承包商技術能力不足的問題。
中央大學環境工程學系教授于樹偉舉例,像新加坡的管線絕緣和包覆技術,就不是一般台灣外包商能比擬的。
除了挑戰重重的工安問題,台塑的領導和接班也極受矚目。
一位管理學者認為,台塑的上一代太過成功,無形中讓下一代沒有犯錯和再學習的空間。遇到問題時,若碰觸到創辦人樹立的企業文化或管理制度,常會陷入天人交戰。
這陣子,台塑已嘗試邀請外部專家進入決策圈,先前曾聘請前消防署長黃季敏擔任麥寮區總廠長,近來更傳出力邀資深中油人、前國光石化董事長陳寶郎,接掌台塑石化董事長一職,還找來集團投資的越南河靜鋼廠董事長林信義,加入七人小組,希望減少高層的思惟盲點。
面對燒不停的工安意外,現在正是台塑發揮追根究底改善精神的時刻,才能讓這家57歲的老字號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