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香港繁華的上環永吉路一帶,知名美食小店雲集。
這裡有間歷史超過百年的「蓮香樓」,供應最傳統的港式飲茶。
老人家一早來,點壺茶、叫份點心,就這麼耗上一天。這個場景,百年來如一日,沒什麼改變。
但是走出蓮香樓,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香港,在這10年來,更是以光的速度,換了好幾種面貌。
新的香港,同時提供數個對中國大陸極具戰略性意義的功能,不僅要為未來的香港,鋪排出全新發展的坦途;更要為中、港、台兩岸三地經濟整合,布建下一個可以緩衝、中轉的要塞。
香港正在蛻變,新角色包括:大陸富人的理財中心、熱錢進入大陸的門戶、人民幣離岸中心、全球IPO(首次公開發行)第一名、大陸企業國際化的前哨站、大陸人的購物中心、大珠三角的最前沿,及服務中國大陸科技標準的研發中心。
甚至為了服務內地廣大消費者,香港還成為葡萄酒的全球第一大拍賣中心 這種種新角色,給予香港新的活力。新活力又圍繞著兩個主題:既是大陸企業走向國際的前哨站與緩衝帶;更是大陸人民接觸現代西方文化、文明的學習場。
與中國大陸簽訂CEPA(大陸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的安排)後的香港,和中國大陸關係愈來愈近,也因此能享受高速的發展。 未簽CEPA之前的三年,香港GDP成長率為0.5%至3%。
2003年簽訂後,2004~2007年,數字增加為6.3%至8.5%。 2008後受到金融海嘯衝擊,2010年成長率又回到6.5%。(見頁117表2) 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曾蔭權,在今年1月香港的年度國際盛事「亞洲金融論壇」致詞時表示,世界重心從西方轉向東方是趨勢,在這個趨勢當中,香港扮演著大陸與世界接軌的橋樑角色。
「香港的中國成分比國際成分多一些(more Chinese than International),期待更多的國際企業來香港,分一塊亞洲成長的大餅,」曾蔭權表示。 做為大陸國際化的窗口,近年來香港最受世界矚目的便是,在人民幣國際化過程中扮演了中介的角色。
人民幣自由化 外資虎視眈眈
今年「亞洲金融論壇」冠蓋雲集,兩整天的議程密密麻麻,但是卻有一個單一主題貫穿全程,也是與會貴賓最關注的焦點——人民幣國際化。 也出席這場論壇、被稱為「歐元之父」的諾貝爾經濟獎得主孟岱爾(Robert Mundell),可說是支持人民幣成為國際貨幣最有力的倡議人。
「中國大陸是全球最大出口國,沒有道理人民幣不能成為國際貨幣,」孟岱爾認為,國際外匯流通貨幣的比例,應該是「由美元及歐元占70%,日圓、英鎊、人民幣各占10%」,打破當前因美元占比高達65%,升貶對國際造成過大波動的局面。
被中國大陸政府指定擔任「人民幣離岸中心」的香港,以世界綜合評比第三大金融中心、股市市值世界第七大、全球最自由經濟體的優勢,已做好讓人民幣自由化的暖身動作。
其實大陸早醞釀多年,步步為營。從2004年展開人民幣自由化三步驟:先成為貿易結算貨幣,再成為投資貨幣,最後成為國際儲備貨幣。 在這過程中,「香港既是防火牆又是試驗場,做為離岸中心(off shore),前景非常好,」香港中資證券業協會會長謝湧海認為。
連續17年贏得世界最自由經濟體的榮譽的香港,必須同時捍衛人民幣的自由和安全。然而,熱錢這隻「洪水猛獸」,等在香港這個閘口,準備潛進大陸。 據傳聞,約有1兆美元、占世界總量約1∕5的熱錢,停泊在香港。
對沖基金最能代表熱錢狀況,目前在香港的對沖基金有近900家,兩大「教父級」人物:量子基金的索羅斯及老虎基金的羅伯遜,都已到位。
陸企想國際化 上市香港籌資
除了人民幣的熱潮往香港移動外,香港也承接大陸企業成長後,協助大陸企業國際化的要角。
香港交易所主席夏佳理指出,2010年1~11月,中國大陸加上香港的IPO金額達1000億美元,是世界最多,遠大於美國的400億美元,證明世界經濟重心正從西方往東方轉移。
看好香港的未來,富達國際全球總裁安東尼.波頓(Anthony Bolton),2010年4月搬到香港,他預測,「2011年資金會從西方更快速地轉向東方,我去年才來香港,非常興奮,在香港期待著意料外的事發生。」
安東尼.波頓解釋,新興市場快速成長,成熟市場慢速成長,目前世界發展之不均衡,是前所未見,資金潮力量很強大,會因此引發一連串反應。
「現在大多數的國際貨幣缺乏吸引力,人民幣有,將自動累積出能量,」他相信。 大陸除了錢要走出國門,企業也要走出國門,離開保護傘的第一站首選,就是香港。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香港的金融體系,就是大陸企業的「糧草」,而且希望是「人民幣口味」。大陸企業在香港其實已暖身多年。2007年,中國成分H股和紅籌股占香港總市值的一半,交易量更占2∕3。 近幾年香港的IPO總金額中,大陸企業就占42%。香港等於是大陸的「境外金融中心」。
中資欲投資海外 香港是門戶
大陸企業在國際上購併行動愈來愈大,內容愈來愈多元,已從天然資源類跨向一般工業,投資項目也大幅增加,突顯大陸企業要以世界為市場的企圖。
根據摩根大通的統計,在2010年上半年,中國的海外購併金額排在美國之後,居全球第二位。
大陸媒體《南方新聞網》根據一份研究指出,中資企業近三年來海外購併案共有120起,遍布世界各地。
大陸500強企業,有89%已開展全球化業務,其中23%選擇購併、13%選擇參股海外企業。 包括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收購哈薩克斯坦石油(PK),上海汽車買下韓國雙龍汽車(SsangYong),南京汽車收購英國的MG Rover,都是著名案例。
其中不乏失敗告終的,例如家電大廠TCL收購法國家電唐姆笙(Thomson)。
有專家按每年30%的成長率計算,到2015年,大陸每年的對外投資將達3507億美元,可望成為世界第一大對外投資國。
「過去十年是Made in China(中國製造),未來十年將是Owned by China(中國持有),」在新興市場布局最深的渣打集團主席莊貝思(John Peace)預言。 他也建議,香港是大陸的門戶,應該在這樣的基礎上大力發展。「世界走進來,中國走出去,」大陸國企華潤集團董事長宋林,長駐香港達25年,操盤華潤的國際化行動。 他表示,「中國經濟的邊界不能止於中國的領土,未來將上演中國企業國際化的『新出埃及記』。」
宋林表示,大陸正成為一個「沒有邊界的經濟體」,香港在其間可扮演更積極的角色,提供國際化制度、人才優勢、及離岸金融中心的功能。
「中國大陸和香港,是瞎子背瘸子,如果合作無間很好,否則會成災難,」聯想集團董事局主席柳傳志,以俚語比喻兩者在國際化功能上的互補關係。
區位優勢 內地必選外人最愛
香港同時企圖扮演大珠三角地區的最前沿,包括地理、科技研發和專業服務三方面。
香港與車程距離一小時內的深圳,於2007年簽署「深港創新圈」合作協議,加強雙方的合作深度。以「香港做研發+深圳做製造」的模式,發展科技含量高的產業,已成功吸引杜邦將薄膜太陽能電池的全球研發中心,設在香港。
早已國際化的香港,根據投資署的資料,目前吸引3600家跨國公司設營運總部或分公司。
其中1285家,設的是最重要的區域總部,以美國為最多,例如沃爾瑪(Wal-Mart)。
數量雖比不上亞洲另個外資吸金大國新加坡,但新加坡是「國際的成分,比中國的成分多一點」(more International than Chinese),與大陸的關係反倒隔了一層。 地理和血緣上的相近,讓香港這個鄰近大陸最國際化、最發達的地區,成為大陸人民與西方接軌最容易親近、最便利的地方。
娛樂流行 陸客首選購物天堂
在經濟能力起來後,大陸人喜歡買西方的名牌精品、日用商品,開始喝起葡萄酒,對西方現代文化感到好奇。他們到全世界去旅遊、增廣見聞,但香港永遠是最方便的一站。
在香港著名的購物中心太古廣場,國際精品店雲集,沿著山坡的四個樓層彎彎曲曲散布,商店街長度超過100公尺,一不小心就走迷了路。
這裡到處是大陸人。這天《遠見》記者觀察三位理個小平頭、穿著夾克和運動鞋的男子,手中提著幾袋義大利名牌鞋款Ferragamo,路過英國名牌鞋款Dunhill的店面停了下來,一人說:「這雙款式是你一直在找的,趁還沒關門去看看。」就這麼一路買下去。
香港人口約700萬,但目前每年前來的大陸觀光客約1800萬,等於每位香港居民每年要接待2.5位大陸客,和澳門並列「最好客」的地方。這促成香港商業的發展,經營成大陸富人的理財中心,並在三年內奪下「全球紅酒拍賣中心第一」的寶座。
不能忽視 高房價與貧富差距
然而,CEPA為香港帶來了繁榮,也造成後遺症。這是另一面的香港劇變。 房價高漲到一般人買不起,高居全球最貴,婦女生育率低,貧富差距也是世界最嚴重。
1997年香港回歸中國大陸之前,香港房價狂飇漲,之後又狂跌。依據香港統計局的資料,如果以1999年的私人住宅房價指數為100計算,2004年的房價指數為78,2009年已達121,表示比1999年貴了兩成。
商業大樓的指數更高,2009年升至180!算絕對數字就更嚇人。「年輕人買不起房,只好跟父母住,」一位香港政府職員表示。根據他提供的數字換算,香港市中心的房子一坪超過200萬台幣,相對位置類似新北市三峽的地方,一坪要60萬~70萬台幣。「香港的豪宅,開出800萬~1200萬台幣一坪的天價,」淡江產業經濟系副教授莊孟翰表示。
2008年,全球223個國家的生育率排名中,香港以1.05名列第222,倒數第二,只贏澳門。台灣的數字是1.13,排名第220名。 貧富差距情形就更糟了。因房地產的財富分配、富人財理中心等效應,根據聯合國開發組織報告中的貧富差距指標「基尼係數」,香港為0.434,在主要經濟體中最為嚴重。
在香港,拍賣會上標售最貴的紅酒,創下近200萬台幣一瓶的紀錄;但在連鎖通路「屈臣氏酒窖」,一般人買的是200~300元台幣一瓶的葡萄酒。
國際精品聚集在尖沙咀一帶,但在距離兩個捷運站的油麻地和旺角,則是常民及觀光客到訪的熱門地點。 在旺角,90元台幣可以吃到湯濃料好、港味十足的牛雜麵,100元台幣可以買到大陸製的T恤。
在大陸崛起的大浪潮下,香港正變、變、變。 入夜的香港,「夜幕低垂,紅燈綠燈,霓虹多耀眼,」仍舊如鄧麗君在《香港之夜》所唱的那樣。只是現在無論到哪裡,到處都是大陸觀光客。「Hong Kong,Hong Kong,和你在一起。Hong Kong,Hong Kong,我愛這個美麗晚上,有你在我身旁,」這首歌彷彿也改由大陸人接手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