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些年做為國學象徵的孔子回來了,這並非單一現象,反而可視為大陸一波波國學熱中的指標。
媒體、官方 堆出國學狂潮 早幾年,百家論壇當中易中天的《談三國》、于丹的《談論語》為國學熱吹響第一聲號角,甚至在收視率最高的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上,歌星周筆暢大唱〈弟子規〉,更讓許多省分跟著撲天蓋地推動小學生讀經運動,把國學熱推向新高峰。
曾經出版過《世界是平的》《優秀是教出來的》的雅言出版社負責人顏擇雅長期關注大陸文化市場,她一語中的地評論,幾年前龍應台在〈在紫藤廬與星巴克之間〉一文當中曾經評論台灣是『內向性』的文化,事實上,大陸在崛起過程當中,內向性更明顯。
最明顯的例子是,當年日本崛起時大買的是歐洲的傑出藝術作品,而大陸大買的卻是圓明園的銅狗頭。
顏擇雅認為大陸會興起這一波國學熱,便是內向性的展現,但這樣一股熱潮恐流於較為浮面的商業炒作。
另外,顏擇雅認為,其實《于丹論語心得》一書,內容之淺顯出乎台灣人意料之外,許多受過台灣中等教育的人會察覺,當年琅琅上口的孔子名句,卻成為于丹大書特書的例子。
「這些國學名嘴甚至都不是國學專業工作者,例如于丹是一個傳播學者,並非文史專家,」顏擇雅指出。
人民、武漢大學 成立國學院
除了大眾傳媒以及民間的讀經運動外,大陸各大重點院校已紛紛掀起興辦國學院熱潮。
先是人民大學、武漢大學紛紛成立了國學院,緊接著2009年清華大學也恢復了中斷80年的清華國學院,期盼能夠延續當年擁有「陳寅恪等四大名師」的清華國學院傳奇。
這股風氣更吹進一切向資本主義看齊的商學院,清華、北大、復旦等一流中國高校,近幾年來紛紛成立「國學總裁班」,以滿足企業精英跟大老闆們對於國學的熱切渴求。
學習國學不僅成為EMBA熱潮後,也成為大陸企業家最熱中的新興玩意兒。
大陸坊間也出現大量號稱將國學應用在企業管理的書籍。四大古典文學名著都被當成管理經典來研讀學習,《從歷史學領導》《水煮三國》《孫悟空是一個好員工》這一類跟國學掛上鉤的管理書籍均是書市的大熱門。例如成君憶所寫《水煮三國》在中國輕易賣破百萬冊。
大陸的人文學者突然搶手起來,出席各式國學培訓講座以及論壇。連台灣的幾個國學名師也都成為大陸爭取的對象。
在管理學界「中國式管理」的聲浪鑼鼓濤天,彷彿與西式管理學平分天下的趨勢已成。
復旦有東方管理中心 清華推總裁班
分析大陸這波國學管理熱潮,復旦大學管理學院院長陸雄文意氣勃發地表示,西方的管理知識並不能真正地契合大陸企業的需求,在金融風暴之後,更是凸顯出西方資本主義不足之處,大陸發展屬於中國人的管理思想是恰逢其時。
「我們復旦大學一直重視這樣的趨勢,因此有自己的『東方管理研究中心』,同時組建東方管理的研究隊伍,並招收博士生專攻這個領域,」他向《遠見》表示。
復旦大學的「東方管理研究中心」算得上是大陸目前最有系統進行東方管理思想整理的單位,由年近80歲的復旦經濟學名師蘇東水建立,現在由其嫡傳弟子蘇勇管理思想對話的一個平台,也希望能夠建立「東方管理學派。」 只是這個中心的現有研究成果,目前還是著重於中國傳統經典的管理思想整理,以及華人經商模式的比較研究。尚未能引起國際管理學界的積極注意與對話。許多念完復旦EMBA課程的校友也紛紛投入復旦哲學系所開辦的「國學班」,這讓復旦管理學院副院長殷志文戲稱,哲學系開辦的國學班是他們的「後EMBA班」。
管理學院鑑於這樣的需求,也將過去授權私人企管顧問公司在杭州經營的「國學總裁班」收回院方自營,納入一年期的培訓課程。要學習這樣的課程,即便沒有正式學位也索價不貲。
清華的國學總裁班一年期要3萬9000元人民幣,復旦更是高達5萬8000元人民幣。換句話說,每個月僅上個位天數的國學課,一年下來花費都大約在20萬台幣上下。
觀察這些國學班的內容更是琳瑯滿目,熱鬧又有趣,九流十家,無一不包;甚至包含風水命相,連佛寺參禪打坐的課程也在其中。
清華跟復旦開出的師資陣容也集中在歷史系、哲學系的老師,例如大眾較耳熟能詳講《三字經》的錢文忠、講人口史的葛劍雄以及清華國學院院長陳來等人。除了這些文、史名師外,這些課程甚至涵蓋了專攻馬克思主義的老師、以及專研藏傳密宗的教授,而以管理學見長的師資,卻出乎意料地少。
重個人修為 理論化有難度
以《大敗局》一書揚名大陸的財經作家吳曉波曾經遍訪大陸知名企業家,他在接受《遠見》專訪時,分析這一波國學熱表示,這樣的熱潮來得並不意外,中華文化在大陸斷了這麼長的時間,當大陸逐漸富起來後,自然而然對一些文化層面的東西有其需求,方向不外乎向外或者向內去尋找。
所謂的國學熱,以他觀察這麼多的大陸企業精英,他認為主要還是作用在這批企業家跟企業高層的個人修為上,「真正能落實到公司的企業經營上,其實很有限,」吳曉波說。
在大陸最常被舉出來為國學應用在管理上的成功個案,該屬於海爾集團大家長張瑞敏,張瑞敏強調道家思惟對於海爾的經營,有很大的幫助。
其中為人所熟知的概念包括了,「無勝於有」「柔弱勝剛強」等來自《道德經》的概念,張瑞敏的座右銘也是來自《道德經》「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強調看不到的企業文化才是公司的靈魂。張瑞敏更說老子的「吾有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這樣的理念對他影響很深。
他曾經歸納自己的企業理念表示:「《老子》幫助我確立企業經營發展的大局觀,《論語》培育我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勇於進取、剛健有為的浩然正氣,《孫子》幫助我形成具體的管理方法和企業競爭謀略。」
由這些都可以看出來,所謂的國學管理之於大陸的企業家,大多是個人較為無形的理念修為及個人身心安頓,甚至養生的滿足,近於哲學跟藝術的層次,到真的化為企業的管理綱目跟具體管理方針,仍然有發展的空間。
儒家觀念與大陸官方理念相互牴觸
這一波國學管理熱在大陸到底還能熱多久呢?吳曉波提出了一個有趣的觀點,他指出,國學熱一方面來自民間長期精神真空的需求,這樣的需求滿足不見得非國學不可。
另外,國學愈演愈熱還來自於官方的推廣,是以全球有近300間孔子學院,有周潤發的《孔子》電影排上賀歲檔,也才有現在的孔子銅像佇立天安門廣場旁。
但國學中,特別是儒家的某些價值觀,例如階級的觀念,對封建制度的肯定與大陸的官方意識型態有扞格之處,政府到底能推廣到怎樣程度,猶待考驗。
最重要的是,任何思想要能勃興,必須包涵三大要素:「大師、理論、組織」,檢視目前的國學管理在這三方面都有不足之處。
論大師,在文革後,大陸並未有真正的國學大師,目前大多跟海外借將,包括南懷瑾、傅佩榮等大師。
在理論上,國學管理也沒法提供出具體有如平衡計分卡、五力分析之類的具體操作準則。在大陸更沒有具規模的組織進行國學管理的推動。
由此來看,國學管理在大陸熱即熱矣,但能否進一步開枝散葉並且深化到企業界,還是不能太過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