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多前,陳妤慈剛被伊甸基金會轉介到高雄縣飛揚學苑旗山分部時,是領有身障手冊、大字不識的小一文盲生。
2008年遠見報導她時,她已在飛揚學苑接受近兩年的課輔,成績是班上前十名,醫生也取消她的身障手冊。
最近再見到陳妤慈,她的字跡端正,學業成績中上,並擁有慧黠的雙眸與修長的身形,活脫像個清秀小佳人。
初見秀麗恬靜的小慈,很難與其悲慘的身世連結在一起。幼年時,母親辭世、父親不知去向,從小被外曾祖母、外婆、外公帶大,還有個多重障礙的弟弟,不會說話也無法行走。
從有記憶以來,爸爸、媽媽就只是人生辭典裡兩個陌生與模糊的名詞。
小慈放學後 要用柴火燒水
好不容易參加飛揚學苑的課後輔導,生活步上正軌,而弟弟接受伊甸早療中心輔導後,雖仍無法開口,已能勉強步行。無奈蒼天無情,近年來,外婆接連發生兩次車禍、三次手術,必須依靠助行器活動,迫使家庭的經濟支柱外公離開桃園工地,返回甲仙老家。
「這幾年阿公沒有工作了,阿嬤一直反覆叨念著生計的問題,」飛揚旗山分部組長索梅蓉上個月家訪時,小慈的外婆不時透露出對未來的擔憂之情。
一家五口依靠不到萬元的社會救助金過活,早熟的小慈早已學會洗碗、煎蛋、用柴火燒水、幫弟弟洗澡等家居工作。
沒出過遠門旅遊、沒有一毛零用錢、沒看過一場電影,在小慈的世界裡,家人、同學與飛揚的師生就是人生的全部。
每天放學後,例行花上一個多鐘頭,從甲仙十張犁搭公車到山下的飛揚學苑接受課輔,成為她每天最難得的快樂旅程。
不過逐漸長大後,看到其他同學能就近補習,她也想過不要到大老遠的旗山課輔,但受限於經濟環境,她明知不能有非分之想,卻難遮掩對「美好家庭」的渴望。
每當有機會到教會弟兄家中作客時,總會眷戀而不想離去。「小慈常會不經意脫口叫弟兄姊妹為爸爸媽媽,」索梅蓉說,看得出小慈多麼希望能化身為正常家庭的成員。
小慈長大後 想要當老師
雖然無法實現夢想,但還好有飛揚學苑,儼然成為她心靈與學業的補給站。看著小慈嘴角微翹,坐在老師身旁,一筆一劃專注寫字的神情,難怪她毫不猶豫地說:「我喜歡飛揚,老師會教我功課,小朋友會跟我一起玩。」 與小慈交談,她時而像白紙般單純、時而展露出早熟的世故。問她班上同學家裡的環境、有沒有零用錢、有沒有看過電影?她都回答不知道、沒有,卻肯定地告訴記者,長大後要當老師教小朋友,照顧阿公、阿嬤與弟弟,因為阿公、阿嬤辛苦照顧她長大。
相較四年多前的落落寡歡,小慈變得開朗與快樂。
一路陪伴小慈從蟲蛹蛻變成小蝴蝶的師母孫玉芝卻憂喜參半,因為她意識到更嚴肅的課題:開朗並不保證將來能立足於社會,飛揚盡可能陪伴她度過重要的學習階段,培育獨立生存的能力。
在飛揚學苑裡,隨處可以見到類似小慈這樣隔代教養、低收入,或是單親家庭、新住民以及黑戶寄讀的學生。
當初基督教中華循禮會九曲堂教會牧師郭志彬與師母孫玉芝來到高雄縣大樹鄉服務時,驚覺當地複雜的社會問題,最後決定投入青少年的課輔工作。
六年來,飛揚從大樹鄉的據點拓展到旗山、鳳山、梓官、大寮共五個工作站,提供放學後到7點、9點的課後輔導。每年接受課輔的學生從30位遽增到460位,其中小學生260名、國中生200名。
郭志彬夫婦作課輔是發自內心的第一個感動,沒想到愈做愈深入,問題陸續湧現。畢竟460位學生為數不小,師資、經費樣樣棘手。即便知名度攀升、零星善款陸續飛來,仍不足支付五大據點的開銷,今年5至8月甚至斷炊到發不出薪水。
老師希望各界多多幫忙
「令人感動的是,課輔老師還是站在崗位上輔導學生,沒有離棄飛揚,」堅強的孫玉芝語帶哽咽。
飛揚的課輔老師、組長幾乎每個都24小時待命,在意的不再是那一份單純的薪水,而是長期相處後,看著學生成長。
每當有學生因家庭因素必須離去時,這群老師們總忍不住傷心流淚。「因為我們不想放棄任何一位孩子,」索梅蓉說。
公益之路崎嶇難行,多數時候是寂寥難耐,每當有鄰居送菜、送魚,主動幫忙打掃,或是來自匿名人士捐款時,志工、老師們才破涕為笑:總算有人想到我們、有看到我們在做事。
儘管照顧的學生已高達460位,每年仍有不同的社區提出設置據點的請求,讓郭志彬、孫玉芝五味雜陳,因為憑藉單一教會的支持與社會的零星捐助,實在無法承載社會如此大的殷切期盼,他們只能量力而為。
離開飛揚旗山學苑後,郭志彬對青少年問題的擔憂之情不時浮現眼前,而小慈的聲音也不斷盤旋於耳邊:我的願望就是阿嬤的腳趕快好起來,弟弟趕緊會說話。
相對都會孩子出國旅遊、買電玩的心願,小慈的願望則顯得蒼白與無力,卻是發自內心最真切、卑微的亟求。
事實上,她的路還很長,還需要社會更多的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