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四方的黑框眼鏡,腳上一雙超大的皮鞋,大鼻、大嘴、大臉的羅中立,站在價值連城、他創作的油畫面前,有點像畫裡的人物。
1948年出生的羅中立是大陸知名畫家。1980年12月,他還是川美學生時,參加大陸第二屆全國青年美展,原名《我的父親》畫作一亮相,馬上吸引所有評委的目光。 那是個滿臉皺紋、忍辱負重、蒼老的巨大臉孔,也是當時中國少見的巨大油畫頭像。當時不少評審在畫作前仔細琢磨,後來並決議把畫名中《我的》去掉,改名為《父親》,因為這幅畫就像當時全中國的勞動與農民父親一樣。這幅作品後來得到金獎,奠定了羅中立在中國的藝術地位。
羅中立出生於重慶,是個工人子弟,小時印象中的重慶,是個軍事工業城,工廠與煙囪很多,例如四川美院老校區不遠處,就有發電廠的兩根大煙囪,至今仍每天「吐煙」,是川美學生人人會畫的建築物。
另一個川美人常畫的重慶印象則是「棒棒」,校門口經常結集不少棒棒模特兒,專給學生畫畫。
「棒棒」是重慶的特殊景觀,指的是靠著扁擔與肩膀生存的人,他們多半來自農村,穿著簡單,手上拿著一根扁擔。由於重慶是個山城,進進出出都要爬無數的階梯與走斜坡,從以前長江邊的物品運輸或是挑水,到今天城市人出門買菜、上百貨公司購物等,都會找棒棒挑貨。
有時說著台灣人聽起來不易懂的口音,羅中立會抱歉著說起順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重慶人說普通話。」今年62歲的藝術家如何看重慶的改變?以下是專訪摘要: 從棍棒演變到刀槍,棒棒是生活要角 重慶是個軍工業城市,我十幾歲時文化大革命,重慶的全城武鬥,全中國出名,一路從棍棒升級到刀槍,因為兵工廠多,什麼武器都有,還造過登陸艇,給人的印象很深。小時候舉目望去,到處是煙囪。
重慶的文化氛圍,和其他的直轄市相比,有較大的差距。棒棒、火鍋、麻辣燙,都和碼頭文化連結在一起。以前重慶吃的水,是幾千個棒棒到長江和嘉陵江挑水,來養活這個城市的。
重慶沒有自行車,因為山高路陡,所以棒棒至今還很有市場,就是因為特殊的地形地貌。棒棒什麼都挑,像我們的學校老師買菜、搬家,都靠棒棒。棒棒,是重慶生活不可或缺的角色,其他城市也沒有。但近十年來重慶有很大的改變,變化最大的,還是1997年直轄以後,中央又加強資金政策的投入,變化就很快。
城市要有好領導,弭平成渝文化落差
重慶政府提出一個理念:西部不能永遠跟在東部後面,接收東部淘汰的技術。
在一次高等教育的會上,重慶的領導很明確地講,重慶不再消化沿海的二手東西,要利用中央給重慶的機會,直接參與到國際一流的競爭當中,引進最好的技術,最好的項目,所以有世界500強的企業過來。
做為重慶人,我看到了城市的升級版,它不是簡單的發展,而是突然跳到很高的眼界。
據說,很多項目得到的優惠,比東部還超前。比如沿海代工掙的是辛苦錢,現在是把高附加價值的全留在重慶,這是一個跳躍。但是做為一個文化藝術人,我們腦中經常思考的一個問題是,重慶這樣的躍進,那麼,重慶的人民、重慶的文化準備好了嗎?
從歷史上看,重慶相對落後,富饒的是成都。重慶山高坡陡、物產不豐,所以養成重慶人個性頑劣、剛強、能吃苦耐勞。但是成都則是天府之國,養成了休閒文化與商業發達。成渝兩地,歷來是巴出將、蜀出相,一句話就道明了兩地的差異,重慶的文化一直比較差。
一個城市有好的領導,好的政策,龐大的資金,五年、十年下來,馬上會出現一個嶄新的城市。但是文化的建設需要數代的積累,不是有錢、有政策就能完成。
如果說重慶在快速發展中,有什麼失落,我覺得老城區在第一波的發展中太急功近利,很短視,對傳統的保護不夠。 回過頭看這幾十年,印象中的老重慶不見了,這裡面可能有上百年的建築,像一些老商埠、大戶人家的建築都沒留下來,這是最大的遺憾。幸好,近幾年中國的官員都有這種認識,希望在第二波發展的過程中,文化傳統能被保留下來。(楊瑪利、邱莉燕採訪,邱莉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