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況》民間消費 首度負成長
17年來，美國民間消費首度負成長，民間借貸負3.7％。精品冷清清、小費縮水、看戲劇免了
12月中旬，《遠見》採訪團來到了紐約最熱鬧的洛克斐勒中心。巨大聖誕樹上紅橙黃綠藍的彩色燈泡照亮著方圓十公尺。人潮摩肩接踵，彷彿順著「叮叮噹，叮叮噹，鈴聲多響亮」的音樂流動，一切看來如此歡樂。
但是人潮，只是表面的熱鬧，並不能代表錢潮，也不能代表買氣。
在附近的商家，只有低價的蛋糕咖啡店有人排隊。一個蛋糕3美元、一杯咖啡2美元起跳，是這附近最便宜的餐飲店。由於不收小費，服務生顧著聊天，也不太管人潮排了一長串，但民眾也沒抱怨，「不必給小費嘛，沒啥好挑的，」一位排隊消費者對著東方記者說。
來到世界知名的精品名店街第五大道上，一家精品百貨店裡到處看得到打折海報。PRADA、Armani、GUCCI……，幾乎所有一線品牌都擺了攤位，但賣場氣氛搞得像沃爾瑪，5到7折的促銷牌子插得到處都是。訂價360美元的名牌圍巾，亂七八糟地撒在花車上，彷彿是5元特價商品。
美國的零售買氣的確冷清，整體銷售數字很難看。2008年第三季，美國17年來首度出現民間消費負成長；8月間，民間借貸也呈現自1991年來首見負成長，幅度為負3.7％。
「我到美國百貨公司一看，在感恩節前（11月底）就開始大打折了，這個從來沒有見過，」11月中旬接受《遠見》專訪的遠東集團董事長徐旭東感慨地說。
打開美國的電視，新聞也報導了一些新現象。美國有給小費的文化，但是現在一般人給小費變得小氣許多。過去搬行李、用餐、坐計程車，給5美元、10美元小費的很平常，現在只肯給1、2塊錢，讓在服務業基層的工作者收入大減。
娛樂支出，是民眾第一個砍的項目，已使百老匯的戲院倒了一堆。來到百老匯上的亞金斯戲院（Brooks Arkinson）裡，售票員茱莉安（Julian Smith）閒閒招呼稀落的客人。「2008年夏天時來看戲的人，比前一年少了一半，只有聖誕節的訂票情況還算好，」她說。
美國人消費行為改變，過簡樸新生活
穿著時髦的艾比．史蘭傑（Abby Schlenger），是個標準的紐約上班族，她一家人的消費改變，正是一般美國人的縮影。
艾比的父母在中西部愛荷華州務農，父親艾德（Ed Schlenger）表示，以前他每個月帶老伴去看兩場電影，現在頂多看一場，乾脆留在家裡看電視。
母親凱特（Kate）表示，農業州受到很大影響，原物料價格在兩個月內掉了一半，收入一下子減少，過去她幾乎每天開八英哩車去採購家庭用品，現在改為一週去三次。
艾比曾經和她的朋友一樣，喜歡逛街購物、飲酒作樂、到處送禮。但現在全球不景氣，艾比洗心革面過著簡樸新生活。
「我開始自己做午餐，帶到辦公室，少搭計程車，到大賣場購買生活雜貨，衣服盡量少買兩件，」艾比說，2008年9月後，狀況變得特別糟，她好幾個朋友都丟了工作，在花旗銀行工作的朋友每天擔心被裁員，大家花錢謹慎起來。
冷冷清清的買氣中，現在只剩下極少數的明星商品還有買氣。例如在美國電信大廠T-Mobile 的專賣店中，宏達電、Google和T-Mobile合推的G1手機，占滿一個檯子，用力促銷。
店員Jay表示，這支手機被稱為「i-Phone killer」，推出當天就賣出100支，平常日子一天也可以賣個3、4支。「即使沒有錢，大家還是要買支時尚手機炫耀，餓肚子也無所謂，」他說出年輕人的心聲。
影響》美國勒褲帶 亞洲挨餓
消費全球3∕4商品的G20經濟體，占全球GDP85％的消費力不再，製造工廠的亞洲慘遭關廠命運。
當美國人勒緊褲帶，影響最劇烈，因為美國的國內生產毛額（GDP）高達14兆美元，占全球GDP總量的26％，其中超過七成由民間消費所貢獻。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IMF）2007年資料，世界第二大的日本GDP不過占全球8％，不及美國1∕3。
而且其他先進國家，民間消費大都只占GDP六成左右，美國人硬是多出一成，更凸顯過往的美國人有多麼愛消費。
坐在紐約辦公大樓內的奧美廣告北美區策略長柯林．米契爾（Collin Mitchell）笑著說，美國人五、六年前每賺100元，就會花掉100元。在金融危機爆發之前幾年，更是無限擴張，加上房價、股價上漲，甚至每賺100元就花120元。
瑞士銀行美國分公司投資研究部總監杜富林（Thomas M. Doerflinger）也分析，過去借貸很容易，使美國民眾過度消費，直到最近才開始過簡樸的生活。
蝴蝶效應：中日韓台 工廠兵敗如山倒
不過，美國人這一荷包緊縮，餓到的不只是自己，還有生產各種商品的亞洲人，隔個大半個地球，仍然感受到前所未見的急凍震撼。
這現象有如混沌理論中的「蝴蝶效應」。在巴西的一隻蝴蝶，搧動它的翅膀一個月之後，將引起印尼的龍捲風。以美國為主的先進國家緊縮消費的結果，是使得亞洲的生產鏈兵敗如山倒。
台灣2008年從8、9月開始，中小企業每月倒閉家數超過7000家，每月增加的失業人口超過3.5萬人。1到10月累計倒閉家數為5萬家，而過去每年平均不過2萬家。
在中國廣東，富士康於2008年11月推出無薪長假、無薪調休、無薪教育訓練等十種調節人力的方法，直接裁員人數，初期預估為3、4萬人。
中國向來引以為傲的兩位數經濟高度成長時代也告終，中國政府推出4兆人民幣的刺激景氣方案，希望成長率能「保八」。
根據估計，以先進開發國家為主的G20經濟體，占了全球GDP的85％，並且消費了全球3∕4的商品。
《USA TODAY》就分析，過去十年世界經濟基本上是「美國人消費太多，中國人生產過多」。但是現在這些人減少消費了，亞洲各地的工廠就面臨關廠命運。
根據中國統計，2008年11月，中國出口負成長2.2％，是七年來首見；11月，中國進口掉了18％，使中國貿易順差連四個月創新低，顯示經濟呈現急速惡化。
日本貿易振興委員會理事鷲尾友春就表示，日本工業機械廠商最近很慘，不少中國紡織廠倒閉，使機械賣不出去，2008年8月，日本賣紡織機器的廠商業績掉了三成，到11月甚至掉了近五成。
改變》新節約時代 學儲蓄
中低收入者進出的大賣場，現在都有開雙B車的人前來。43％美國人增加在家開伙次數，25％減少嗜好支出
在亞洲各地傳出工廠歇業的消息中，3億的美國人也正在興起新型態的消費風潮。美國《BusinessWeek》就以「新節約時代」為封面故事，報導新的美國消費文化，過去競相消費的風氣已一夕改變。在金融中心紐約，華爾街效應正在漫延。駐紐約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處長廖港民表示，單單華爾街的失業人口就有4萬人，受到影響的周邊產業如餐廳、會計事務所、汽車等行業，有22萬人失業。紐約餐廳生意明顯受到影響。
在沃爾瑪這類最便宜的大賣場，以前都是中低收入者進出的地方，現在開著高級車種如凌志（Lexus）、雙B來購買生活用品的人愈來愈多。顧問公司德勤（Deloitte）調查就指出，1∕4美國民眾將增加在二手物品拍賣網站電子海灣（eBay）購物。過去沒有人會在二手拍賣網站購買聖誕節禮物，但現在情況可不同了。車庫拍賣也大增。以位於德州的美國第七大城聖安東尼奧城（San Antonio）為例，截至2008年9月底，申請車庫拍賣案共有5萬4028件，比前一年同期3萬7846件大增。
市調公司Booz & Co.去年底做了調查，發現43％的美國家庭增加在家裡開伙的次數，25％表示減少在個人嗜好、運動休閒上的花費。
省錢競賽：年輕人比節儉，消費回歸基本面
美國最大食品廠商卡夫（Kraft），以生產Oreos、Ritz餅乾聞名，2008年營收預計達400億美元。股價只掉了18％，表現優於同期史坦普爾的39％。
奧美廣告北美區策略長柯林．米契爾指出，這次不景氣對年輕人造成相當大的震撼，因為他們在成長的過程中，一直經歷經濟的高速成長。
目前這群年輕人流行另一種「娛樂」。
米契爾說，市場出現熱門新詞彙叫「省錢大競賽」（competitive thrift），大家比賽誰蒐集的折價券最多、節省方式最創新、折扣商店消息最靈通，對節儉一點都不以為恥。
大型折價券網站CouponCabin，在感恩節後的星期一就有41萬人上網，比去年同期增加324％，下載了44萬張折價券，促成690萬美元消費。
當前，「回歸到基本面的消費」風氣抬頭，知名老品牌讓消費者感到安心、可靠，在不景氣中受到肯定；新品牌、新商店明顯處於弱勢，倒閉頻傳。
美國人的新節約風，恐怕還會持續一陣子。美國勞工局統計，比起10年前，美國民眾的實質薪資成長率總共只有2％，和年平均經濟成長率2.7％大不相符。
美國《BusinessWeek》估算，同期間美國人過度消費及借貸的金額總共累積了3兆美元，以經濟成長率的速度來衡量，根本不應該。新車、豪宅、華服、美食，全是美國企業及個人過度借貸創造出來的繁榮假象。
美國人開始學儲蓄，亞洲人開始學消費
這的確是不健康的狀態。只是當美國人不消費了，世界經濟未來出路在哪？歐巴馬有任何良方嗎？
《BusinessWeek》建議，中國必須增加內需市場的消費，否則成長將受限制。「未來經濟的兩極，一邊是美國，必須增加基礎建設、創新，而不是鼓勵人民消費，而中國則是另一端，必須增加消費，」《BusinessWeek》指出。
「未來幾年全球很大的經濟結構改變就是，美國人開始學習儲蓄，亞洲人開始學習消費，」台灣花旗銀行首席經濟家鄭貞茂表示，中國大陸這幾年賺很多，現在換他們消費，台灣則繼續靠出口賺錢。
奧美北美區策略長米契爾評估，雖然一般認為全球經濟在2009年會到底，但奧美的研究指出，美國人的消費信心要到2010年才會有起色，「要讓每個人覺得自己有錢、敢花錢，還是要一段時間。」
瑞銀北美區投資研究部總監杜富林就表示，美國民間消費年成長率，2007年是2.8％，瑞銀預估2008年只剩0.4％，2009年到谷底，將負成長1.2％，一直要到2010年才能看到1.7％的正成長表現。
然而消費救經濟，仍是不景氣的特效藥之一。只是如何刺激消費，正讓許多國家的領導人傷腦筋。
美國最寒冷的冬天，很快就會過去嗎？世界且拭目以待新總統歐巴馬，到底有何新良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