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風格
坦白、低調又務實的三個領導特色,不但讓各領域專家心甘情願為他賣命,更讓對手畏懼他三分
1月20日,當台灣人正熱鬧準備過農曆年時,美國人也迎接了233年來第一位黑人總統。
這位新總統,可說未演先轟動。不少美國人用「超人」來期待歐巴馬挽救危機。走一趟美國,會發現到處都是他的熱門商品。「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總統有這麼多周邊商品的,」一位美國消費者站在琳琅滿目的歐巴馬貨架前笑說。
「一位20年前還沒沒無聞的人,竟然會在20年後當選總統,絕對有他過人的領導力,」在美國華府讀書、工作過15年的淡江大學國際事務與戰略所前所長黃介正說。
黃介正分析,在稍早與希拉蕊、和後來與麥肯的抓對廝殺中,從政時間短、歷練不豐的歐巴馬重用華府智庫人才,為他草擬外交政策。他把他們分為十組,每個星期換不同團隊進駐競選總部。
輪值的那個星期,所有外交專家每天從清晨到深夜,幾乎時刻待命,把充分討論過的外交政策,都寫成他隨手可以閱讀、回答記者的綱要。由於只有五天的輪值表現的時間,因此高度緊張的工作型態,讓每組專家大概都只能撐一個星期,而「歐巴馬就藉此讓他們十個團隊彼此競爭,」黃介正說,這正顯示歐巴馬的領導能力相當強。
成長於多元環境下,培養出跨國胸襟
他如何修煉複雜的領導才能?綜合許多人的分析,個性是一個決定性因素。
處事風格冷靜穩健,讓他有大格局。或許自幼成長在多元文化環境下,歐巴馬天生具備如鴨子划水般的低調性格。
11月中,就在歐巴馬宣布當選一個星期後,華府舉行了商討金融危機對策的G20國際高峰會談,各國領袖莫不希望和準新總統歐巴馬碰面,透過管道一再表達意願。
一位華府資深政治記者觀察,歐巴馬多半堅持留在芝加哥總部,避免到華府搶風頭,並不忘向大眾宣告:「美國只有一個總統,唯一的總統,而那就是喬治.布希。」顯示他遵照傳統、謹守份際的一面,給足布希應有的面子。
又例如他常能調和鼎鼐,讓最專業的各界專家心甘情願為他搏命。不完全是因為他可以提名7000位各部會一級主管、與180個國家大使這樣的職權,更因為他深諳人性,時時修正。
一位政治評論家就指出,歐巴馬從小生長在多元文化的背景,讓他具備同理心,可以跟不同背景文化的人合作,甚至任用政敵。
歐巴馬也不太會沉溺在負面的情緒,他總是盤點自己所有,立即全力以赴。
例如,就在2007年12月與希拉蕊的鏖戰過程中,他將劣勢化為優勢,當希拉蕊一直質疑他的治國經驗不足時,他只是不亢不卑地說,「就我的瞭解,她也沒有做過財政部長。」
坦白、低調、務實,三項領導特色,讓所有對手都會對這樣腳踏實地的勁敵畏懼三分。
他又以願景號召,治軍嚴厲,他自己低調,也要求競選團隊如此。從一開始競選眾議員時他就立下一個規矩,「不歡迎濫用權威、小題大做的人加入」;而當他和希拉蕊對決,拿下最不可能拿下的新英格蘭緬因州的初選勝利時,競選總部歡聲雷動,他也只是淡淡地說,「很好!」然後繼續衝刺。
深耕底層社區工作,積蓄動員15萬人能力
雖然也是哈佛法學碩士,並且是哈佛創校372年來首位黑人《哈佛法學評論》的總編輯,但是自1983年長達25年以來,他都堅持在芝加哥發展,因此有機會從事社區工作,進一步深耕底層支持群。
他知道,只有最卑微的地方,才是最深入草根的力量蓄積的所在。所以他從芝加哥的黑人社區出發,瞭解和他同膚色的弱勢族裔的共同命運。動員草根選民的能力,成為他最大的法寶。
例如1992年,當世人的焦點都在歐盟12國史無前例的統合為單一市場時,當時才31歲的歐巴馬,就以一位初出茅廬的芝加哥教會社工人員,動員了伊利諾州15萬名黑人選民登記投票,轟動整個美國政壇。
日後他當選為伊利諾州參議員,成為華府參議院倒數第二資淺議員,也是建立在這樣一步一腳印的草根政治資本。
美國《TIME》雜誌在評選歐巴馬為2008年度風雲人物時寫道:「他具備一項即為罕見的長才,洞悉每一個新時刻的各種可能性,從嚴要求自己與幕僚做好充分準備,以迎接即將出現的變局,同時將它化為契機。」
用人哲學
用人重能力,而非關係;被提名人清廉又適才,甚至任用敵對陣營,股市還因此大漲6.5%
經濟危機正在全美燎原,新任總統歐巴馬和他的團隊,沒有時間慶祝勝利。2008年11月6日,歐巴馬發表了勝選演說後,立即進行龐雜的政權交接程序。
白宮共有7000多個職務等著新政府確定。歐巴馬必須立即將他在打選戰中的優異組織能力、動員能力,展現在政權移轉的過程。
政權移轉小組一分鐘都不能浪費,首要任務之一是瞭解布希任內各部門業務進度、問題和解決方案。
美國住房與城市發展部國際研究計畫主任林雄生回憶,選舉結束不到兩個星期,政權移轉小組就派了十多人進駐他部門的辦公室,有專家學者、也有前朝官員。「他們一個個約談現任主要幹部,問業務情況,並一直抄筆記,」林雄生表示,政權轉移小組約談很密集、態度很急切,「有的一個約談時段甚至設定為15分鐘,非常有效率。」
英國《經濟學人》指出,歐巴馬的移轉小組以1980年雷根總統、及1992年柯林頓總統的移轉經驗為藍本,並從他們的錯誤經驗學習。包括確立政治運作核心、與國會密切溝通等。
《經濟學人》指出,歐巴馬及移轉小組鴨子划水般及早且深入涉入了國家大事。在白宮內部,為讓新總統早點進入狀況的各種服務早就展開,公文上,歐巴馬的祕密代號叫「變節者」(renegade),第一夫人蜜雪兒的祕密代號則是「文藝復興」(renaissance)。
國家安全系統每日對布希總統的簡報內容,歐巴馬也全都聽得到。
閣員名單快速出爐,用人得宜搏民眾好感
由於經濟局勢十分險惡,民心惶恐不安,轉移小組最重要的任務,是快速確定幾個重要的閣員名單。
包括提名紐約聯邦儲備銀行行長;前助理財政部長蓋特納(Timothy Geithner)擔任財政部長;提名新墨西哥州州長比爾.理查森(Bill Richardson)擔任經濟部長;提名華裔科學家、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朱棣文擔任能源部長等,民眾普遍反應都是,「有能力又恰當的人選。」
幾乎每一天,移轉小組都會公布新閣員名單,到2008年底大致底定。回想八年前小布希首次當選後,一直到隔年春天才敲定主要閣員名單。
在選人方面,歐巴馬也建立了口碑。為確保被提名人都是乾乾淨淨的、盡量減少提名後的震撼,移轉小組擬出長達60頁的「報名表格」,要求可能被提名人必須鉅細靡遺地填寫,包括個人飲酒狀況、家中奶媽是否合法、是否財務與個人私德是否經得起考驗等,並且必須承諾願意配合FBI調查。
台北市美台商會出版總監、來自美國的沙蕩(Don Shapiro)認為,歐巴馬演說起來非常優雅、有力,他和整個移轉小組做事的組織能力很強,給了人民「期待和希望」。
為了力挽狂瀾,歐巴馬不計前嫌,任用資深官員。例如,他打造了一個「政敵團隊」(rival team),除了初選時撕破臉的政敵希拉蕊被他提名出任國務卿之外,在初選時投靠希拉蕊陣營的波帖斯達(John Podesta),也擔任「總統交接小組」召集人。
這讓媒體十分驚訝,「波帖斯達過去是柯林頓總統的白宮幕僚長,而且他和歐巴馬除了都是出身於芝加哥的瘦子之外,可以說毫無交集,」《TIME》報導。
11月21日,他公布紐約州聯準會主席葛特納(Timothy Giethner)擔任財政部長。蓋特納當過財政部主管國際事務的副部長,深得美國朝野人心,道瓊當天應聲大漲494點,達6.5%,「他重能力,而非關係,」美國媒體都以頭版大幅正面報導歐巴馬的用人。
12月11日的《華爾街日報》民調顯示,73%認同政權轉移小組的做法;38%表示選後對歐巴馬的表現更加滿意,56%維持一樣,只有6%覺得比較差。
財經政策
「濟弱扶傾」傾向社會主義,對5%富人加稅、95%納稅人減稅,並落實全民健保
「整體而言,他比較傾向社會主義,」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在11月間曾公開演講歐巴馬。他分析,過去近百年來,美國主要有三次大改變。第一次是1932年小羅斯福當選總統。當時正值經濟大蕭條,而過去的蕭條就是太過放任自由市場,因此小羅斯福採取干預、加稅的大政府,並且擴大內需,挽救經濟。
張忠謀分析,但之後美國政府又管太多了,限制企業與社會的生機,直到1980年代雷根上台,才又改變為較自由市場。直到最近,自由開放演變成極端的貪婪,此刻歐巴馬代表第三個大改變將要來臨,又會回到過去比較管制、比較大、比較左的政府。
因此歐巴馬的財政政策最大的特色是濟弱扶傾。許多企業界擔心的是,景氣好轉後,歐巴馬遲早會加稅。
「我會讓95%的納稅人減稅退稅,」離投票日不到兩個月的9月12日,他在新罕布夏州,當場承諾全民大減稅。這意味著他會對美國有錢的5%的富人課重稅,否則國庫收支一定會出現嚴重缺口。
另外,有多達兩倍於台灣的人口,總數4700萬的美國人沒有健保,「生個病就可以讓一個美國家庭破產,」歐巴馬在競選時就一再保證,要落實全民健保的政見。
為了保障基層人民的生計,歐巴馬也允諾:他上任後,將提高最低工資。從預計2009年會達到的時薪7.5美元,改變為2011年9.5美元。不過這項政策在景氣如此蕭條時,應該暫時不會推動。
歐巴馬的貿易政策,一直被主要貿易國家,例如中國、歐盟、東協十國等密切關注。大家最關心的是:為了保護美國就業機會,歐巴馬會不會走回頭路,重設貿易壁壘?
張忠謀就分析,為了保護美國境內的產業與工作,布希政府推動與韓國等簽訂自由貿易協定,大致談妥了,但歐巴馬有可能不會簽訂。
國內施政
啟動「新新政」:擴大公共基礎建設救產業,1人3000美元稅負扣除額,鼓勵企業主增加就業機會
歐巴馬認識到,除了緊急紓困的特殊狀況外,真正要救經濟,還是得回頭培元固本,要先救經濟發展的火車頭,也就是產業。
檢視歐巴馬公布的這幾項產業政策,背後有一個共同的思惟︰擴大內需。剛當選那幾天,媒體排山倒海般地報導,期待歐巴馬立刻扮演小羅斯福總統在80年前(1932年),扮演過的大政府、救世主的角色,能提出「新新政」(New New Deal)。
80年前的新政,主軸就是擴大公共建設,政府帶動投資開挖道路、橋樑、水壩等基礎建設,藉此雇用勞工,不僅創造就業機會,還能增加國家的資本財。
歐巴馬已經針對道路、橋樑的基礎建設,成立「國家基礎建設再投資銀行」專責投資,充分看出大政府效率的展現。
其實美國幅員廣闊,很多基礎建設年久失修,可趁此次擴大內需一舉改善。例如,從中西部的明尼蘇達州的首府Minneapolis市區,延伸出來的州際國道 Interstate 35W的橋斷掉,就是一個代表性工程;另外路易斯安那州的觀光名城紐奧良,經過卡翠娜颶風的後續重建商機的效應,預計也會有600億美元的擴大公共基礎建設的預算。
然而各界咸認基礎建設撒錢的重點,還是會在歐巴馬出身的芝加哥。例如德國的Hochtief和瑞典Skanska營建公司,才剛在墨西哥完成一個全球最大的土木水泥營建項目Cemex,完工後順便已轉到芝加哥。
計畫紓困兩年,創造500萬綠領就業機會
基礎建設多靠國家,產業發展則非靠民間不可。歐巴馬雖主張國家大力介入,提升開支以創造需求,但是基本上歐巴馬的產業政策,還是從現有自由市場的創業投資模式出發,希望激起私人企業的興利動機,進一步帶動產業和人力資源的發展。
人的就業機會還是他最關心的。因此,在創造就業機會的誘因方面,他開支票︰美國的企業主每創造一個就業機會,即可獲得3000美元的稅負扣除額。
至於民主黨傳統重視環保的主張,他也在政見中允諾︰他要創造出500萬個對環境友善的「綠領」(Green Collar)就業機會。
12月6日,歐巴馬接受美國國家廣播電視NBC專訪時表示,必要時會突破傳統上美國國家赤字預算的限制,全力衝刺經濟。
他的紓困計畫預計長達兩年,規模至少8000億美元,各界預估甚至可能上兆美元。他也表示在非常時期,不會讓三大汽車廠倒閉,「在經濟正常運作情況下,允許通用汽車申請破產、重整,也許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不過在目前這種複雜情況下,此法行不通。」
金融整頓
修法嚴禁華爾街高層自肥,一般家庭可從提領退休金15%應急,失業救濟金最多可領39個星期
歐巴馬計畫要抓監理權,也要嚴打信用評等機構,更要求資訊透明、即時揭露。
在競選期間的多次演講,他就對華爾街大肆抨擊,毫不容情。
華爾街CEO們退職的酬勞,都是天文數字,從數千萬甚至上億美元,這一直是為人所詬病的所謂「CEO的黃金降落傘」,此次新政府的金融政策決定要拿他們開刀,嚴格禁止他們自肥。
歐巴馬在去年11月3日最後投票前的衝刺日,在佛羅里達州還重砲抨擊,「不能讓華爾街的貪婪和不負責任,影響到大街上的所有人民!」
既然華爾街闖禍,賴給全民買單,歐巴馬就更改退休規定,讓一般家庭可以自由從退休帳戶提領15%金額先來救急,最高可以領1萬美元,過去這樣動用退休金的做法會受罰,歐巴馬的金融政策改為免罰。
失業保險金可以暫停扣稅。更優惠的是,失業救濟金可以最多領到39個星期。其次的金融政策重點在協助百姓保住自己的房子。房貸催繳可以獲得多90天的寬限期。
人格特質
行動主義派,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強調清廉、嚴以律己,不講意識型態
歐巴馬將可能是一個帶頭衝刺的行動主義派。20年前剛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後,到芝加哥從事教會的社區工作,那種底層生活經驗,對他的世界觀產生一定的影響。
最大的影響就是:他不相信環境決定論,而認為命運在自己手中,回顧起來,非常像他的黑人前輩,美國民權運動領袖金恩博士那樣:大格局、非暴力的和平運動,用白人的文明政治議事規則,日積月累耕耘自己的領導版圖。
其次,他是一個低調、懂得繞彎的國家領袖。因為他總是清楚,他的民意基礎來自社區︰從芝加哥的黑人社區,轉戰到全國性的中產階級選民,他瞭解,他的膚色是加分也是減分。沒有持續的溝通,和日積月累的社區實踐,膚色也不能保證選票。
第三,他會是一個強調清廉、律己甚嚴的戰鬥團隊。他對所有有意應徵華府歐巴馬團隊的候選人,發出一組網路地址,請他們上網誠實填寫,凡是有不符合道德紀律規範的,都要據實以報,否則醜話在前,即使進入歐巴馬執政團隊,一被發現,也立刻解聘。
第四,他會是一個務實、不講意識型態的總統。種種跡象顯示,歐巴馬會是一個走中間路線、跟著主流民意走的總統。
首先,國安團隊的人馬幾乎都是謹慎保守的中間路線,只看能力、經驗,不看黨派立場,因為國家安全優先,不能讓新人來胡亂做實驗。
做全民總統,向共和黨彎腰以利做事
儘管在財經政見中,他可以稍微傾向左派,開出一大堆社會福利支票,但是這些都屬於民主黨的基本黨綱,是他一路贏得大位前,一定要顧好的基本盤的支持者。
但他已經宣示,他準備要和偏左派的民主黨激進分子分道揚鑣,成為一個腳踏實地、不左不右的全民總統。就像柯林頓總統就職前兩年內,被迫放棄自己政綱裡某些核心元素:全民健保、投資教育、職業訓練等三項,當時也是為了和共和黨占多數的國會先休兵,以便日後能做更多事情,柯林頓的務實態度,給歐巴馬很大啟示。
12月初,在白宮的正後方,幾個工人在難得一見的冬陽下,叮叮咚咚地架起觀禮台的支架,階梯式攀升至一層半樓高的長排觀禮台,可以想像到時的熱鬧及壯觀。華盛頓市長艾卓安.芬提(Adrian Fenty)預估,會有近500萬人湧進華府參加總統就職典禮。
《USA TODAY》報導,有1400個團體申請參加就職遊行;布希第二任時只有400個。另外,移轉小組提供的24萬張免費觀禮票,搶到一票難求。移轉小組已公布就職典禮一連四天的行程和細節,會有50個團體受邀參加就職典禮,包括歐巴馬135位高中師長同學團。
看來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交接的那一刻。歐巴馬時代正式來臨,全世界將會產生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