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積電與聯電這兩家晶圓大廠,平日在商場上相互競爭,不過他們卻有一項共通點,高階領導人都是交大校友。
宏碁與華碩這兩家世界級的筆記型電腦大廠,在市場上互有領先。不過他們的創辦人也有一項共通點,都是交大校友。放眼望去,台灣電子產業各領域的佼佼者,幾乎都有交大人的身影。
筆記型電腦龍頭宏碁創辦人施振榮、資訊通路龍頭聯強國際總裁杜書伍、工業電腦龍頭研華電腦董事長劉克振、液晶面板龍頭友達光電執行長陳炫彬、網通設備龍頭友訊科技董事長高次軒、IC設計龍頭聯發科副董事長卓志哲、智慧型手機龍頭宏達電董事卓火土等,一個個都是交大畢業的。
統計更發現,在台灣的上市電子公司中,每三家就有一家的總經理或董事長是交大畢業,比例相當高。更有不少公司創立之初,甚至全由交大同學或學長學弟們組成,如宏碁及群聯電子。
交大在台50年來,培養出5萬4000餘名的交大人,投入電子產業中,已儼然形成所謂的「交大幫」。有人開玩笑說,「交大人如果罷工,台灣電子產業可能就要停擺。」此話可能嚴重了些,但也凸顯交大人在台灣電子產業的重要性。
交大對台灣的科技產業為何如此重要?交大人為何能主導,甚至說左右台灣的科技產業界?他們是如何辦到的?
要解開這個謎底,要從1958年6月1日交大在台正式復校說起。
有遠見
復校選電子,與台清別苗頭
創始於大陸上海的交大,1956年一群來台校友們,在台慶祝60周年校慶時,校友趙曾珏發起在台及留美的交大校友會聯合呈請教育部及交通部,讓交大台灣復校,並且主張首先成立「電子科學研究所」,以有別於清大的原子科學研究所。
「1957年,李政道與楊振寧獲得諾貝爾物理獎,年輕學子一窩蜂想讀物理系,沒人看得上電子工程,」前交大校長,同時也是交大在台復校後第一屆電子研究所學生的郭南宏說。
他回憶說,當時清大在核子發展上搶先一步,台大電機系成立得更早,也有響亮的名聲。如果交大再成立一個電機系或物理系,肯定不是清大及台大的對手。因此要「同中求異」,電子科學研究所就成了當時校友及籌備委員會主委淩鴻勛認為最合適的了。隨後,交大獲准成立大學部,以電子物理、電子工程、計算機與控制及電信工程等四系,成為當時全台灣大專院校中,電子科系最完善的學校,也是當時全台最迷你的大學。
郭南宏說,當初校外人士對交大如此細分科系的做法不以為然,認為是投機取巧。不過,在中研院院士、交大教授朱蘭成的堅持下,交大仍是開風氣之先。「後來連科技顧問Dr. Seitz也贊同交大作法,」他說。
50年後的今年來看,交大細分的這四項科系也分別衍生出不同的電子產業別:如半導體、資訊與通訊產業、光電業及電信產業等,都能與當初交大大學部分科的類別相吻合。如此先知灼見,不得不佩服交大當時的遠見。
掌趨勢
延攬新名師,掌握科技動態
交大復校之初,師資頗為缺乏,大半教授皆為兼任。但隨著諸多留美歸國的新血加入,或延聘美國優秀教授授課,帶進最新的知識與技術,讓交大較其他大學早一步進入電子應用領域。
前交大校長張俊彥在交大百周年校慶特刊上就說,他的老師朱蘭成就是一位國際電磁波的泰斗,不僅自己每年回國教授雷達與波導課程,還介紹當時已在康乃爾大學教書的王兆振、貝爾實驗室(Bell Labs)的施敏教授等大師到交大,傳授第一手的知識給交大學生。
郭南宏自己從交大電子所畢業後,赴美取得西北大學電機博士返國,也隨即被延攬到交大教書,貢獻所學。「交大聘書比台大早一週寄達,我就選擇交大,」郭南宏說。結果交大也開啟了郭南宏教職,甚至後來出任交通部長公職的機會。
郭南宏在1978到1987年任交大校長期間,特別重視老師延攬,「交大人才奇缺,台大是人才不缺。」他一看到有學成歸國的博士履歷表寄來,上午收到,下午就要求人事室發聘書了,「因為真的很缺人,什麼科目都缺,」郭南宏笑說,當時真的就是靠速度快,從台大搶到很多好教授。交大現任校長吳重雨說,交大今天能在台灣電子產業上占重要地位,完全是當初找到最新學成的教授,如朱蘭成、張瑞夫及施敏,靠這些教授引進最新課程,例如電晶體、雷射、電磁波等,更重要的是比其他大學更早掌握了半導體及電腦產業的科技發展趨勢。
硬底子
實驗室多,學生實作強
「交大人另一項優點就是務實,肯動手做,」前旺宏電子董事長,現任建邦創投董事長的胡定華說。他記得當時溫鼎勳教授專精在雷達及電子儀器設備,常常見到溫老師待在半導體實驗室內,修理機器,可以把機器大卸八塊後,再照著說明書把機器組裝回去,功夫十分了得。老師實務經驗強,教導出來的學生,功力自然也不差。
說起半導體實驗室,交大可說是台灣半導體的濫觴。1964年,在朱蘭成、張瑞夫及張俊彥等人促成下成立,不僅是國內第一座半導體實驗室,更是亞洲第一座。隔年,交大就做出台灣第一片晶圓片(wafer),接著更做出第一顆積體電路(IC)。
除了半導體首先在交大萌芽外,第一部中文電子計算機(電腦)也是從交大電子計算機中心開啟的。1962年時,交大電子研究所取得聯合國特別經費補助,引進當時國內第一台美國IBM電腦。在1965年時,交大執行政府委辦計畫,開發出第一台中文電腦,也是世界首部中文電腦。
郭南宏也提到,交大很多教授跟學生常是打成一片,跟學生一起做實驗。當初有一位教授殷之同,教電子學,就把自己當義工,常常不睡覺陪學生做實驗,跟著學生在實驗室裡打地鋪。
現在睡在交大實驗室的以研究生為主,很多是學長帶著學弟做實驗,做著做著就睡在實驗室內。因此交大各實驗室內備有床鋪,以便同學之需。
搶先機
投入產業最早,投入人數多
「交大人在台灣電子產業如此重要的另一因素是搶得先機,」宏碁創辦人施振榮說。早期交大學生很搶手,配合當時政府加工出口區的政策,外商來台設廠一定會找交大學生,特別是電子科系,還沒畢業就被訂走,「每月薪水200美元,還送去美國受訓,」他說。
近幾年興趣從科技轉移到藝文教育推廣工作的鳳甲美術館董事長邱再興,是第一屆交大電子研究所畢業的學生,當時美商通用電子就找他到高雄上班,並派他前往美國受訓。「我算是第一位將半導體生產測試技術引進台灣的人,」邱再興說,後來他更創辦台灣第一家電子公司──環宇電子,開發電算機等產品。
施振榮提到,當時台大學生出國比例較高,交大學生畢業後留在台灣找工作的比例高,所以就搶先進入電子產業。邱再興在讀交大研究所時便與七位台大電機系一同進交大的同學組成ABC俱樂部,「這是非常不正常的(abnormal)」,強調留在台灣發展,貢獻所長,與當時台大同學皆出國的做法相比,的確有些反常。除了投入早外,交大也以人海戰術,在電子產業中成功卡位。施振榮說,台大電機系一屆只有二班,交大一屆就有五班,「人數上就贏定了。」
聯強國際總裁杜書伍更明確指出,交大因最早、最大量投入電子產業,人數最多,職位最好,因此比其他學校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也帶動後來交大創業的人也比別人多的結果。「創業大部分是先在此領域有了工作經驗後,再自己找機會出來,」杜書伍觀察交大人的創業模式。
重情感
校友力量大,願提攜後進
《遠見》去年的一項民調顯示,交大校友高達八成表示會優先錄用母校畢業生,比台大還高出7%,為所有大學之冠。
「交大人團結的原因是其來有自的,主要是飲水思源,」交大校長吳重雨說。看到校友對學弟妹照顧,日後也自然而然照顧後進,懂得報答、回饋。
飲水思源並不是交大校訓,但每位交大校友卻都記得,勝過校訓「知新致遠、崇實篤行」。
在交大任職37年,從交大副總務長職務退休的齊叔同說,交大校友會的力量最大,也是最團結的。在台復校是校友會力爭而來。復校後的第一棟教學大樓「竹銘館」的一、二樓,也是校友會捐款興建的。就連當初邀請在北美當教授的盛慶琜回交大當院長,校友會也拿出一棟房子給他免費住。這些都可以看到校友對學校事務的熱中與付出。
交大校友團結的另一主因是住校文化。友訊董事長高次軒說,「住宿是交大人培養革命情感最好的方法。」交大早期一律住校,學生與師長都住在校園,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自然而然培養出極佳的情感。群聯電子總經理潘健成更說,僑生在台灣讀書本就較孤單,尤其最怕過年過節,宿舍常只剩下僑生,因此僑生們感情特別好,日後創業伙伴中有多位交大僑生,原因在此。
跨領域
學生多才多藝,學校能包容
其實交大人在台灣電子產業不僅表現優異,在科技以外的領域同樣也令人刮目相看。
電影大師楊德昌、音樂界教父段鍾潭等人,也是交大培養出來的人才。同時也是電影導演的交大人尹祺形容學長楊德昌在交大校園十分顯目,高大長髮的他,被視為「古怪、叛逆的憤怒青年」。不過,也正說明交大校園能包容不同性格、不同天分的奇才,隨後培養出不同領域的大師。滾石唱片的段鍾潭也是另一傑,在報考交大前就喜歡唱歌,進交大後加入當時的交大星聲社,與廖志誠、程天縱等人組了搖滾樂團。下課就在活動中心彈唱,成為交大最嘹亮的聲音,是交大科技與人文對話的開始。
隨著全球趨勢的發展,強調人文與科技對話,更已是交大近十餘年來最大的不同。走在交大校園裡,隨處可見楊英風大師雕塑,在圖書館內,更可看到一幅幅的畫作,交大不再只是硬梆梆的實驗室或電腦,有更多藝術氣息散布在校園中。
杜書伍就多次向校長建議,他希望交大不只是培養優秀的工程師,更要能培養出全方位的領導人才。現在的交大,不僅有藝術應用,也有建築學院,更有客家學院,如此多元的發展,讓交大吸納更多不同人才,在交大激發出更多火花,以因應未來跨領域的人才需求。
匯流、整合,也是交大下一階段的發展願景。例如校長吳重雨在50周年時特別提出「生醫工程領域」新願景,以過去交大優異的電子工程基礎,結合未來最為重要的醫學應用,開展出符合21世紀台灣產業的醫學工程新氣象。為此,交大已開了醫學博士課程(MD-PhD),供醫師進修,並與交大的電子工程結合,開發出新的應用,有別於一般醫學院校的臨床醫學課程。
半世紀過去,交大來到了台灣,在新竹延續上海交大優良傳統及治學理念,帶領台灣高科技、金融、藝術等領域蓬勃發展。適逢50周年校慶,交大人正從海內外各地魚貫返校,未來將發揮「實事求是」的校風及「飲水思源」的傳統,繼續帶領台灣邁進下個50年。交大人,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