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元旦,大陸正式實施新「勞動合同法」與「企業所得稅法」,直接衝擊到原本利潤已經很微薄的台商製造業。
再加上最近幾年大陸的工資節節上漲,台商正面臨前進中國大陸近20年來,前所未有的經營困境。
「快經營不下去了,最近,市政府官員不斷暗示我們工廠該搬遷地址了,」一位江蘇昆山的化工廠台籍主管歎息,在過去的兩年內,建廠評估小組已經密集到大陸更內地與越南考察設廠的可能性。
三高一低產業,成過街老鼠
十年前,這一家化工廠從台灣來到昆山設廠時,曾經備受當地官員禮遇,現在卻是被列入不受歡迎的三高一低產業(高耗能、高污染、高勞動密集與低附加價值)。大陸官方正嚴格限制此類產業進入中國投資。
「現在我們歡迎高附加價值的科技服務業來蘇州投資,不歡迎傳統製造業,」一位蘇州負責對台招商的官員直言,2007年11月這位官員來台灣參訪,就很積極考察IC設計公司、誠品書店等低汙染與高附加價值的產業,希望引進這類新台商前進到中國大陸投資。
從去年開始,中國大陸一連串的投資法令修改,已不斷衝擊台商的經營獲利能力。
2007年6月18日,中國財政部宣布自7月1日起調整2831項產品出口退稅政策,影響範圍擴及全中國37%的出口產品。
「蘇州到上海的高速公路擠滿貨車,台商趕在7月大限之前狂出貨,好減少一些損失,」一位蘇州報關業者強調,原本許多台商已經沒有什麼利潤好賺,只能靠著出口退稅糊口,現在政策一改,只好吹起熄燈號。
更雪上加霜的是,從2008年元旦起,大陸實施「企業所得稅法」與「勞動合同法」,眾多台商認為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兩稅合一,危機也是轉機
新版本的「企業所得稅法」終結了已經實施20餘年的外資企業,在中國大陸享有企業所得稅優惠待遇。
外資與陸資企業稅率統一為25%,陸資企業從33%企所稅降到25%,部分外資企業企所稅從15%提升到25%。
但大陸企業所得法針對微利企業、高新技術、節能環保企業與創投企業,仍擁有企所稅的優惠稅率。「這對積極投資研發與環保的企業來講,是一大利多,」湘財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金岩石指出。
新稅法也首度將研發、行銷廣告等無形資產的成本,攤銷範圍擴大。
企業為開發新技術、新產品所投入的研發費用,只要經過中國相關單位的認可,研發費用可以加倍攤銷,例如,100萬元的研發費用,有機會變成150萬元的費用攤銷,如此一來便加大抵扣企業所得稅。
儘管許多台商叫苦連天,但是也有不少台商認為,新稅法也可以是台商轉型的機會。
一位昆山台協副會長便直言,早期為數眾多的台商,企圖靠著兩免三減半租稅優惠來賺取利潤,但「現在必須要靠轉型為高技術含金量的研發型企業與環保節能企業,才能享有更多優惠。」
勞動成本漲,嚴重侵蝕獲利
至於新實施的「勞動合同法」,也被許多勞力密集台商視為洪水猛獸。
連台灣首富鴻海集團總裁郭台銘也在2007年12月12日上午,與深圳富士康集團的3000多位員工,一起坐在台下聽取勞動法務專家的演講,學習新版「勞動合同法」。
最近三年大陸工資上漲與缺工的狀況日益惡化,去年10月1日台商群聚的蘇州與昆山調整基本工資,從每月750元人民幣調高到850元,工資上漲13.3%。
「原本都快招聘不到員工的台商,現在又來一個號稱全球最完善的勞工保障『寶典』,預估死傷情況將非常慘烈,」一位東莞皮件廠總經理苦笑著說,最近他聽到身邊的台商很擔心裁員會造成大罷工,而不敢調整生產線。但不裁員又成本負擔太大,左右為難。
新的「勞動合同法」要求企業必須和勞工簽訂固定合約,若未和勞工簽訂合約,企業必須支付兩倍工資,大幅提高資方成本。另外新法除了勞工的加班時數有限制外,也大幅提升加班與資遣的費用支出。
針對「勞動合同法」,元富證券推出第一份估算對上市公司大陸廠影響的報告顯示,台商的大陸廠薪資成本將上揚15%。花旗環球證券更預估,台商主機板廠的稅前盈餘衰退幅度可能高達10%到20%。
終身聘用制,引發勞資糾紛
「大陸『勞動合同法』,簡直就是終身雇用制,」統一企業(中國)投資公司流通群總經理陳英仁不禁抱怨,新「勞動合同法」規定,針對服務滿十年的員工就不能輕易解雇。
中央大學管理學院溫世仁講座教授李誠擔憂,這種「請神容易,送神難」的勞動法令,就猶如台灣在1984年執行的勞動基準法一樣,勢必造成企業營運的成本上升。
李誠以美國與德國勞動法令為例分析,英、美國的勞動市場特色是高彈性、低保障,美國企業老闆要遣散一個員工很方便,但是德、法國卻非常難,「美國的企業家一碰到競爭力不好的時候,很容易就關掉企業,資源移到另一個有競爭力的產業,創造新的就業機會。」
事實上,在2007年下半年「勞動合同法」尚未實施之際,由於部份企業設法規避新勞動法中的終身聘用制度規定,已在各地爆發過數起重大勞資糾紛與罷工事件。
2007年10月底,中國最大通訊設備廠深圳華為無預警地宣布工作滿八年的5000多位員工,必須要在2008年元旦前先主動辭職,再與公司簽訂一到三年的勞動合約。
12月初,內衣大廠黛安芬在海南省的工廠,裁撤三位員工,被員工認為是為了規避「勞動合同法」,也引發千位員工集體罷工抗議。
產業變化快,升級是必經路
面對新的嚴峻挑戰,大陸台商也到了非升級不可的時刻了。否則只好再從大陸遷出,像遊牧民族般再尋找更廉價的生產基地。
「十年前要聘兩個人,會來200多人應徵的時代過去了,」巨大機械發言人許立忠指出,擁有3000多位員工的巨大昆山廠,雖然現在也遭受到不好找人、許多員工都工作十餘年的狀況,但與其抱怨新「勞動合同法」,捷安特選擇往高單價的自行車發展,投注更多的研發資源與通路布建,提高利潤。
「也該到大陸調整勞動條件的時間了,」明基電通台灣區總經理洪漢青很持平地看待大陸新版的「勞動合同法」,早期中國大陸為了招商引資,主動提供低廉的勞動與土地成本,現在的中國大陸就像是1980年代的台灣,開始重視勞工權利,這是所有開發中國家往已開發國家轉型的必經之路。
「關鍵還是在於台商願不願意自我提升競爭力,」許立忠強調,如果大陸台商仍還在想做低階、低附加價值的製造業,那大陸早就不是投資天堂。
「只是貪圖低廉的勞動力成本,有一天越南也會工資上漲,難道搬到新疆天山上設廠嗎?」許立忠苦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