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Lingua Franca是指某個時代裡廣泛流通的強勢語言，譬如拉丁語就是中世紀除拜占庭之外歐洲地區的Lingua Franca。這並不是說連販夫走卒都講拉丁語，而是上流社會在正式場合裡，會倚賴拉丁語文做口頭溝通或文字交流。
400年前，偉大的科學家伽利略終於率先向拉丁語說拜拜，他開始用一般人日常講的義大利話來寫科學書籍。伽利略採用「白話」的用心，當然是想普及自己的科學見解。但是不要把伽利略的「科普」跟今日的科普相比，因為17世紀初大多數的歐洲人都是文盲，伽利略所訴求的對象，其實還是那些有教養的人士。但是他仍然選擇了比較「沒學問」的義大利語，為什麼呢？
科學知識的傳達很需要擅長利用生動的意象，即便是正式的科學論文，經常一個巧妙的比喻，就會幫人抓到要領。伽利略放棄了「文言文」，就是要讓科學用活的話語和讀者互動。倘若Lingua Franca不是「文言文」，卻是外國人說的話，可想而知能分享科學成果的群眾必然更少。
當今世界恰好是反伽利略之道而行，英語成為新時代的Lingua Franca。運用英語的能力，已經是科學家養成教育過程中必備的要項。現在歐洲也許只有法國人比較堅持維護母語的地位，連德國科學家都經常認為盛大的專業研討會，如果不以英語為官方語言，即便與會人士絕大部分是說德語的學者，也不能算是有分量的學術活動。
有些亞洲學者因為母語和歐洲語系相去太遠，往往不能用英語精準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因而不免暗自羨慕像是荷蘭人、瑞典人英語說得那麼溜。荷蘭與瑞典的兒童從開始上學起就學說英語，因此到了大學很多課程更是用英語講授。
但是近年來的調查發現，學生在英語講授課程裡的表現，平均比母語講授課程要低十個百分點。瑞典最有聲望的烏普薩拉（Uppsala）大學已經準備開設較多的瑞典語學程，至少基礎課程要用母語來教。
教育部讓學生變沉默？
最近教育部在「國際化」的目標下，加強推動大學院校裡英語授課比例。大學評鑑項目中少不了要列出有多少專業課程是用英語講授。但是從實地訪視的經驗便可知，相當多學校學生的英語程度實在很差。英語授課的結果使學生搞不清是因為英語太爛聽不懂，或是因為專業觀念難以理解，甚至還懷疑到是不是教授英語講得不夠達意。很多學生對英語的態度是「愛你在心口難開」，上課時幾乎不可能發問或討論。又因為學生的英語閱讀能力也十分薄弱，下課後往往教科書也唸不下去。
英語做為國際科學界的Lingua Franca已經地位穩固，但是像現在一些學校揠苗助長的英語授課方式，只會使學習力衰頹。冀盼教育部與大學院校不要墜入「虛榮式」的國際化陷阱，更不要忽視豐富本國語言裡的科學詞彙，讓科學傳達方式平易近人，也是鞏固科學教育的要務。（作者為中央研究院數學研究所研究員，本專欄由周成功、李國偉共同主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