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台灣部分家長學起孟母三遷,帶著孩子全台搬家找學校時;家長們不禁要問:在台灣小學教育的餐盤上,除了公立小學和學費昂貴的貴族私立小學外,真的沒有其他菜色可以選擇了嗎?
「台灣每所小學長得都一樣,課本也一樣,菜單上好像永遠只有一道菜,忽略了『人是很多元的』!」政治大學教育系教授馮朝霖比喻。
「台北仁愛國小和嘉義的阿里山國小,學的是同一套東西,」宜蘭縣慈心華德福小學校長邱奕叡指出。
台灣公立小學都長得差不多,私立小學對課業更是勤管嚴教,而幾所體制外如森林小學等,則一年學費動輒要10多萬到30萬元不等。如果只要付公立學費,卻能從各種不同教育理念的小學中,選擇適合自己孩子就讀的小學,該有多好?
家長渴切的心聲,讓「公辦民營小學」的概念應運而生,而這也正是全球教改的新浪潮!
全球教改新思潮〉德美發展自主和特許學校
放眼全球,小學教育的新思潮,早在20年前便開始轉向多元開放的新階段。
尤其,結合了公家教育補助與私人辦學理念的新型態「公辦民營小學」,正在歐美蔚為風潮,成為公私立小學外的新選擇。
這波小學體制解放運動,以德國和美國為首。以眾多教育哲學發源地的德國為例,近十年各邦聯都興起了一波「自主學校運動」;希望公立小學與社區合力提出自我改造發展計畫,決定學校應該長成什麼樣子,再由公家審核並全額補助。
馮朝霖認為,德國將教育經營權力下放給學校和家長,僅透過教育評鑑機制控管改革結果。
和德國一樣,出自於對公立教育體制僵化的不滿與反動,美國近十年也誕生了公辦民營型態的特許學校(charter school)。
特許學校也是由政府負擔經費,將公立學校特准交由私人或民間團體,依其提案經營的契約合作模式。
目前,全美已有4000家特許學校,而且正以一年12%的速度持續增加中。
德國自主學校和美國特許學校,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由政府主動立法、下放權力,讓小學免除許多現行教育法規的桎梏,可自行設計課程內容,依需求決定遴聘教職人員,並彈性使用經費,落實各種特色的教育理念內容,提升辦學品質。
公辦民營小學可說是政府放手,為公立小學注入創新能量的教改新方向。
台灣現況1.〉唯二公辦民營小學在宜蘭
其實六年前,在台灣也誕生了兩所公辦民營小學。
民國90年,宜蘭縣政府制訂《宜蘭縣屬國民中小學委託私人辦理自治條例》。翌年,宜蘭縣身先士卒,成立了全台「唯二」的兩所公辦民營小學——頭城鎮人文國小及冬山鄉慈心華德福小學。
由宜蘭縣政府視同公立小學給予經費補助的兩校,公立收費,卻各擁不同的特殊辦學理念。
人文國小採混齡與適性分組教學的動態學習方式,強調照顧好每一個孩子的學習需求。
慈心華德福小學則採用德國的華德福教育系統,自行培育師資,並強調以工藝、藝術課程陶冶孩子的創造力。
這兩校的課程都是以九年一貫課程為依歸,但由教師自編教材,沒有制服、考試、分數與名次。這幾年兩校辦學知名度大開,吸引了許多台北、新竹等都會區,對教育有獨到想法的中產階級父母,帶著孩子遠道慕名而來,排隊等著讓孩子落籍就讀。
不過,目前台灣只有《教育基本法》《國民教育法》中,點出鼓勵私人興辦國民教育、公立學校得委託私人辦理等原則。而這兩校依據的僅是宜蘭縣政府的地方條例,欠缺更具體的中央母法法源支持。
因此兩校一路走來,從公辦民營究竟是公立還是私立,聘用的師資與經費應用的彈性,校長是否要到議會備詢等問題,都引起地方和全台教育界的論戰,動見觀瞻。
這幾年來,多虧宜蘭縣政府一路相挺,突破許多現行法規限制,遊走在法律灰色地帶,才讓兩校得以延續經營至今。
台灣現況2.〉準公辦民營小學,待修成正果
事實上,台灣還有好幾所具備公辦民營雛形的小學,尚無法「修成正果」,在邁向公辦民營小學的路上,走來步履蹣跚。
13年前成立的台北縣烏來鄉種籽學苑,三年前開始公辦民營實驗計畫,至今卻仍在台北縣政府的「特案試辦中」,學生的學籍寄在附近的烏來國中小,沒有法定學校的名分。
雖說是公辦民營,校長舒兆瑞解釋,種籽學苑是以一年3萬元,向縣府「承租」烏來國小信賢分校的廢校舍與土地;只有租用土地的優惠,但並未獲得縣府給予公立小學的經費補助。因此種籽學苑每學期學費6萬多元,設備維護整建得向家長募款,造成辦學上諸多掣肘之處。
而桃園縣第一所號稱公辦民營的諾瓦兒童創意學校,則是以BOT方式,取得龍潭鄉渴望園區的土地設校,去年開始招生。
只是,打著公辦民營的旗號,除了土地是公家免費提供使用外,其餘補助及優惠,有時比照公立、有時又比照私立小學。「擺盪在公立小學和私立小學之間,我們永遠『擇劣適用』相關規定!」開辦一年來,諾瓦基金會董事長蘇偉馨忿忿不平地說。
新竹縣北埔鄉山區,也有一所「準」公辦民營的大坪國小;從民國91年起「試辦」公辦民營已經七年之久,雖然公立收費,教師人事卻無法自主。
台灣現況3.〉中央無法,多元教學難解套
今年,以多元智能和音樂教育為辦學特色的大坪國小,學校不過九位教師,就有三位老師請調走,換來的是三位剛畢業的替代役男。而明年,一手帶領大坪國小轉型的校長徐進堯,則任職滿八年,也即將調往他校。
大坪國小的特殊辦學理念,將因人事缺乏自主、彈性,恐怕面臨人離政息、無法延續的危機。
這些「準」公辦民營小學,未必拿到公家補助、公私立也妾身未明,更未必有教師人事自主權;問題叢生,都是因為中央缺乏公辦民營小學的實質法源,導致地方政府各自表述、各自為政的狀況。
而既成事實的宜蘭兩所公辦民營小學,好比是領頭羊,讓中央不得不正視現行法規的不合時宜之處。
去年,教育部已著手草擬《公立國民小學及國民中學委託私人辦理條例》草案,計畫全面開放公立國中小公辦民營化。
參與法案草擬的國立台北教育大學人文法律研究所副教授周志宏指出,新法可望授予地方一致的公辦民營自治條例依歸,將鬆綁人事任用、經費、課程、授課時數、學期制、行政會計制度等等,把過去無法多元化發展的框限一一拿掉。
公辦民營優點1.〉活化資源,滿足教育選擇權
未來,當更多公辦民營小學出現後,才有可能讓台灣小學教育環境更多元、家長更能享有教育選擇權!
周志宏指出,公辦民營小學的兩大意義,就在於實現教育多元選擇權,並讓教育資源活化。
他觀察,目前台灣只有中產階級以上的家庭,才有經濟實力負擔較高的生活成本,進行遷居選校的動作。但是,站在社會公義的角度,政府應該藉公辦民營小學,提供「普及性的多元選擇」,讓大家都擁有同樣多元的選擇機會。
而從辦學者的角度來看,讓小學體制鬆綁、去集權化,也才有自主空間調整辦學方向,提升小學的競爭力。
尤其,公辦民營小學能讓有心辦學、實踐特殊教育理念的個人或民間團體,不需要按《私校法》規定,準備幾千萬的設校基金、購買大面積的校地等高門檻,便可以和公立小學合作提案,小規模地在公立小學進行實驗教育。
公辦民營優點2.〉刺激公學校,補地方辦學不足
「這些公辦民營小學,其實是少數而必要的存在!」苗栗全人實驗中小學前校長黃政雄一語道破。
「每個縣市只要有一、兩所樣版式的、有特色的公辦民營小學,就夠了;家長有選擇,公立學校也有競爭壓力,這個壓力就能造成公立學校的刺激與轉變,」黃政雄解釋。
慈心華德福小學校長邱奕叡指出,公辦民營小學的自主彈性,還可以配合社區需求,解決教育現場的許多問題,如偏遠小學、少數族群、外籍配偶或特殊教育理念的實踐等。
例如,新竹縣尖石鄉的司馬庫斯部落,為了不願讓孩子冒險遠道下山上學,四年來,執意在部落裡成立實驗分班自力辦學。但是這所學校一直妾身未明,年年遭受停辦威脅,若有了公辦民營法規,就能讓司馬庫斯的部落小學就地合法化,讓小學教育得以因地制宜。
邱奕叡認為,過去台灣十年教改,僅著重課程改造與九年一貫精神;如今因應家長對小學體制更加多元適性的需求,「小學體制與經營型態的開放,被視為教改的第二步,亦不為過!」
公辦民營小學的適時出現,或許將是開啟小學多元改革的一把金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