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開發金控總經理辜仲來說，今年的4月天一點都不「人間」。
對於57萬開發金小股東來說，他們手中的資產，也隨著這些紛紛擾擾而七上八下。
4月11日，調查局北機組幹員兵分兩路，開赴開發金控與旗下子公司大華證券總部辦公室，一連二天，共計30名高階主管遭約談，檢調動員人力近200人，陣仗足堪比擬搜索力霸王家。
外界揣測，繼四個月前，前中信金控總經理辜仲諒遭通緝後，辜家二少、開發金控總經理辜仲可能是下一個偵辦對象。
看過哥哥的前例，當天晚上，辜仲一人在中華開發大樓15樓辦公室裡，開著窗戶，點燃一支又一支香菸，相關幕僚留守到半夜12點，「辜董要確認每位被約談主管都平安回家，」幕僚說。
在白天，開發金與大華證辦公室裡，員工透過電子郵件、上MSN，或打電話議論紛紛，迎面走來的主管，個個面色凝重。
同一時間，在太平洋的另一岸，辜仲的老三正在媽媽的肚子，隨時可能出生，檢調搜索當時，辜仲正與美國醫生商量何時剖腹，這次，外號「獵豹」的他原本希望無論如何都要趕去陪「小獵豹」出世，因為他已錯過老大跟老二的降生。
但是，他又不想像哥哥一樣，給人「避走海外」的印象，他唯一能做的，是從那些被約談的主管口中，計算自己被約談的機率，同時揣測「當局」的用意。
不過，公權力大軍壓境早已不是第一回。眾所周知，開發金是立法院財政委員會近五個會期以來，最熱門的焦點，往往在立委質詢之後，接著就是金融監理單位、官股管理小組的一連串金融檢查，甚至人事調動。
入主開發金，辜家被指有所圖
從辜家入主開發金控後，這三年來幾乎開發金控的一舉一動，都被外界解讀為別有所圖。
目前因多起案件遭調查的開發金控執行副總經理吳春台無奈地說，包括立法院、媒體、監理，乃至於司法機關，好像都比較相信辜家取得開發金控經營權的目的，只是為了集團利益，而缺乏為廣大股東利益著想。
從監理與司法紀錄來看，開發金控自三年前「辜團隊」入主以來，曾遭金管會在2005年6月到2006年10月間，六度金融檢查，其中至少四次是專案金檢。
金管會在2006年5月更以最高額度裁罰開發金1000萬元，並勒令開發金自行針對公司治理違失提出處分案。
在司法調查方面，已對該公司購併金鼎證涉及疑似不法，以及前金管會委員林忠正涉及關說案，兩度搜索開發金與大華證。
開發金經營團隊當中，除了開發金總經理辜仲、剛到任不久的開發工銀總經理曹為實之外，其餘重要幹部幾乎都曾被約談。
公股管理單位也動作頻頻，除了公股退出原則一改再改之外，在三年當中，財政部對開發金就改派過陳木在、林宗勇、林誠一等三任董事長。
去年5月，當時擔任開發金獨立董事的中研院副院長朱敬一，因不滿開發金公司治理，請辭獨立董事，同一時間，獨立監察人、前中華經濟研究院院長陳添枝也一併請辭。
「朱敬一、陳添枝這種清流都請辭了，社會上還有誰會相信開發金？」開發金主管無奈地說。
一位開發金高層主管回憶，辜仲在三月間要從外面挖角一位主管，當時被挖角的人對開發金的未來處境有所疑慮，辜仲當時說了一句話：「我們已經輸到脫光屁股，沒什麼可輸的了。」
外資持股低，國內業務受限制
除了面子之外，開發金也受了不少內傷。
最近三年開發金控外資持股比例，雖然由3％上升到11％左右，但在14家金控當中，只比復華金、國票金、華南金稍高，遠不及其他十家外資持股比例都在20％以上的金控業。
近幾年，台灣上市公司流行赴海外辦理法人說明會，不要說金融業，就連最本土的營建業都已走遍香港、新加坡、澳洲等地，唯獨開發金控「固守台灣」。
「事實上過去三年我們曾多次考慮到國外辦說明會（road show），但都被層出不窮的事件一一打消，」大華證券董事長蕭子昂無奈地說。
蕭子昂是密西根大學企管碩士，三年前是摩根士丹利亞太區董事總經理的國際金融高手，辦公室在香港中環，維多利亞港壯闊的海景是他辦公室裝潢的一部分，他所掌管的交易室，每天有超過200名交易員同時在此連線台灣、南韓、日本、印度、澳洲、新加坡等亞太市場，億萬財富就在網路線裡灌流。
蕭子昂感慨，當年開發金控想推動的中信證、統一證、大華證三合一，做成之後會有很多人想投資開發金，結果卻沒有。
除了得不到外資支持外，開發金在國內業務也深受限制。
「大概我們是壞學生吧，很多新種金融商品，就是很難核准，其他外商在台灣可以做，開發金就是不能做，」開發金投資長楊文鈞說。
15%持股爭議，官方不滿辜家
開發金深受社會批評，專業經理人大歎身手難以施展，問題的根源在哪裡？三年過去了，到底有沒有改善的曙光？眼看今年6月董監事改選在即，局面會不會愈來愈糟？分析起來，開發金經營者手上擁有的股權偏低，是一切爭議的根源。
成立48年的開發，股權已極度分散，3年前辜家入主前也只擁有6％左右，其餘股東持股少有超過1％。
當時中信辜家與理隆纖維陳敏薰家族爭奪經營權，第一夫人吳淑珍還自曝：陳敏薰和辜仲都曾登門求見爭取支持。
最後前財政部長林全決定，官股6％持股，與辜家聯手，合計持股超過10％，掌握開發金董事會，並由辜家掌握逾2∕3席次，官股則保留董事長指派權。
財政部常務次長劉燈城表示，當時財政部與辜家確實達成共識，辜家承諾在取得開發金經營權後，必須將持股加碼到15％，但這項承諾並未形諸文字。
但是三年來，辜家持股一直未達到15％，讓政府頗有微詞。也引來社會批評政府縱容辜家以少量資本掌握千億資產的批評。
官派董事長，辜家不滿官方
但是這個遊戲規則也讓辜家很有意見。因為，即使董事會裡2∕3董事席次都是自己人，不過，董事長仍是官股指派，形同在經營權裡還有塊「租界」。
同時辜家團隊也對政府要求提高持股到15％有意見。
開發工銀總經理曹為實說，歐美的大型金融機構沒有所謂的「控制股東」，也絕少單一股東對一家銀行持股超過5％的！只有一個特例，就是沙烏地王子對花旗集團持有約7％股份，但也純粹是財務性投資。
曹為實說，經營權與股權不應該劃上等號，尤其銀行是資本密集產業，以開發金控1172億股本來說，15％代表250億現金，「要任何一家股東或家族拿250億來買開發，不是任何人能做到的，然後又規定不能借錢，那官股到底要如何退出市場？」
不過在政府強烈要求下，終於在今年4月17日，中信辜家對於開發金控的可控制持股已經達到15％以上，包含辜家本身、中信證券、中國人壽以及相關投資公司在內。
即使扣除財政部認定不屬於辜家的中國人壽持股，辜家同一關係人持股也應在12％以上。
股權才落幕，又祭適格性問題
但儘管辜家股權提升了，爭議也並未平息。新爭議再度產生。
由於開發金控很多主管都遭司法約談，這些主管已經產生是否適合擔任「金融機構負責人」的適格性問題。
金管會主委胡勝正4月19日在立法院指出，如果金控公司大股東持股逾10％，卻未向金管會提出適格性審查申請，則超出10％部份，將不具股東會投票權。
「遊戲規則一改再改，辜家持股提高以後，又要搞適格性，為什麼官股對華南金、兆豐金民股的要求不比照開發金？為何官股要禮讓持股比例遠比辜家低的兆豐金民股？」開發金內部一位主管不平地說。
面對這些風風雨雨，一位不願具名的開發金主管有感而發：「開發金最大的問題恐怕是辜仲。」「如果大家把辜仲看成只是一個專業經理人，而不是有錢人，事情就好辦了，」開發金控策略長劉紹樑說，「他的出身背景讓他無法養成柔軟的身段，蘇揆上台第一句話就說要走正道，尤其爆發國務機要費案後，氣氛更不利於辜家和孤傲的辜仲，」另一位內部主管說。
誰輸誰贏，倒楣都是小股東
「台北政壇有一種氣氛，凡是踹辜家一腳的，就代表正義，但卻看不到開放的、專業的論述，」也有開發金主管這樣說。
但無論辜家這三年來的是非曲直如何，最無辜的還是57萬個開發金小股東，他們只能看著檯面上的「大熊」打架，卻毫無左右大局的餘地。
一位曾在去年12月預言，開發金股價將因董監改選而上漲的投信分析師4月下旬時說，開發金股價看起來要走空了。
「如果辜家維持住目前的經營權，則在財政部要求下進場、以短投名義買進股票的白手套，也必然擇期出脫，開發金股價能不跌嗎？」這位分析師說。
距離6月15日董監改選日愈來愈近，未來一個多月，開發金爭議還將大幅佔據輿論版面，到底開發金如何才能走出陰霾，數十萬股東與人民都在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