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積極在台灣、大陸、印度等地購併公司，來自新加坡的淡馬錫控股公司，總擺脫不了一層謎樣色彩。
「談到淡馬錫這家公司，在新加坡沒有人不知道，但是他到底在做什麼，卻是很少人知道，」1月初《遠見》記者團在新加坡訪問，這是典型的新加坡各界對淡馬錫的印象。
「有嗎？很神祕嗎？我們都每年公布財報啊！」面對好奇眼光，淡馬錫董事長丹納巴南（S. Dhanabalan）在接受訪問時，感到很奇怪，馬上拿起圖文並茂的年報來解釋。
事實上淡馬錫近幾年來會引起各國注意，主要是雄厚財力以及積極布局。根據2006年年報指出，淡馬錫總資產約1290億新加坡幣（約2兆7735億台幣），轄下的33家控股公司有九家都是近三年才購併的。
短小精悍的身材、黝黑的臉龐，丹納巴南在新加坡是一個很有名望的政治人物，曾當過外交部長、貿工部長、國家發展部長等職位。1996年接任淡馬錫董事長一職後，十年內成功將淡馬錫從國營轉型為民營，並積極在世界各地尋找投資標的。
到底淡馬錫是一家怎樣的公司？以下是專訪精華。
重心放亞洲，近年投資轉主動
遠見記者問（以下簡稱問）：近年來淡馬錫在亞洲地區愈來愈活躍，在各地買了不少公司，但是所有人提到淡馬錫都感到很神祕，請問淡馬錫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公司？
丹納巴南答（以下簡稱答）：最近兩、三年我們在中國和印度有了一些投資，買了幾個銀行，所以沒有錯，我們的公司最近常被提起。其實對淡馬錫而言，這種交易經驗也是很新鮮。但是媒體報導不完全是真實的。
問：所以真相是什麼？
答：真相是我們投資的時候，其他投資機構也都在投資，我們並不獨特，我想我們的投資引起很多注意，尤其在台灣，可能是因為我們投資了中國大陸的中國銀行（5％股權），當然我們同時也在台灣找投資標的，最後買了玉山金控（2006年3月以4億美元買玉山歐洲可轉換公司債ECB，15％的股權，但是淡馬錫先轉換6％股權），然後我們也參與了彰化銀行的投標，最後沒有得標（被台新金控得標）。我們是一個積極主動的投資公司，但是沒有像媒體說的那麼積極主動。
問：可否說請楚一點？
答：如果淡馬錫真如媒體說的那麼主動，就會更積極介入經營權之爭，買更多股權，但是事實不是這樣。如果你把所有的報導兜在一起看，好像淡馬錫真的大張旗鼓在積極找些什麼投資標的，要介入某些公司（get involved）經營，其實這些都是錯誤的消息，我們沒有要介入什麼。
問：但和過去相比，你們有比從前積極主動嗎？
答：是的，我們從2004年開始轉變為比較主動的投資機構。
前身國營事業，定位私募基金
回顧1960年代國家剛獨立時，新加坡政府拿出一筆錢投資國營事業，實際操盤的是政府貿易工業部底下的經濟發展委員會（ECB，Economic Development Board）。
到1968年底經濟發展委員會退位，改由新加坡發展銀行接手，所以在轉換執行單位的過程中，所有國家大型計畫的年度獲利，都在發展銀行手中，投資利得再轉到財政部，成為政府的收入。
後來新加坡政府又有了許多不同的新投資，例如新加坡航空、新加坡電信等，就在1974年由新加坡政府出資成立的淡馬錫投資公司來整合管理這些國營事業。
所以淡馬錫今天管理的一些公司，有些是國家基礎建設，有些是政府努力的投資；不少基礎建設最初都是政府100％持有。所以淡馬錫原來是國營事業的總和（aggregate），統合管理這些公司的運作，然後定期報給政府知道各公司的經營績效，實際上對各公司並無積極介入管理。
直到十年前我到淡馬錫任職後，才有比較大改變，我們開始慎重遴選淡馬錫執行長，目前是總理李顯龍的妻子何晶，執行長被授權可以介入底下各公司的營運，當然不是到各公司實際管理，只是對各公司的董事長、董監事都有強烈的推薦權。
2001年後，我們認為應該要更積極進行投資，才重新將淡馬錫定位為像世界其他主要私募基金（equity groups），要更加積極投資獲利。
投資四大方向，追蹤潛力公司
我們不只在公開市場找好公司，也去拜訪潛力公司，主動發掘好公司。基本上我們有四大投資方向。首先，是崛起中的亞洲經濟。尤其亞洲這幾年變化劇烈，印度、中國大陸、越南有無限廣大的投資機會，就是還有很大發展潛力的開發中國家。
再來是蓬勃發展的中產階級。中國大陸和印度都有快速增加的中產階級，而他們需要大量的貨物和服務。所以，我們會針對提供這些貨物服務的公司投資。
接著是，深化中的競爭優勢。在上述市場中，能夠有競爭優勢，最後能在市場致勝的公司。
問：例如哪些公司？
答：能源產業、農業產品公司，或是大宗物資導向的公司。
新崛起產業的很多公司，最後會有業界冠軍，我們會想辦法投資這些未來的冠軍公司。
所以，新興市場、中產階級、比較優勢和業界冠軍這四個主軸，就是淡馬錫的投資方向。這四個主軸，也都是相互關聯的。我們投資的項目，都會至少符合上述四個主軸的一到兩個方向。
地理上劃分，是新興國家。市場區隔，就是專攻中產階級和有比較優勢的產業。當然最後挑定的標的，也就是落實到挑選個別公司，就一定要是業界冠軍。
問：業界冠軍，像哪些公司？
答：像印度有些公司。像小的銀行，或是符合中產階級需求的產業，即使像很簡單的電影，印度人很愛看電影，所以我們也會投資電影公司、電影院。
問：你提到深化中的競爭優勢，是指像怎樣的公司？
答：特別是印尼有些農地，礦產地，因為將來中國、印度發展迅速，大宗物資會極端缺乏，所以將來會很有優勢。我們要和這些有比較優勢的公司一起成長。
海外投資近六成，金融業為主
問：你提到約1996年，你們有策略大轉折，當時發生什麼事？
答：1996年我被聘任為淡馬錫的董事長，使命之一就是讓淡馬錫民營化。變成私部門的公司。民營化的過程花了好幾年，當然整個淡馬錫的管理也要改變。
問：所以你的使命是要改變整個公司結構，就是民營化？
答：讓一個公務員，轉型為私部門的經理人是很困難的。（笑）
問：所以從1990年亞洲新興經濟開始崛起時，你們看到了轉機？
答：是的。但是我們2000年後才開始海外投資，起步算是慢的了，錯過了很多機會。
問：目前淡馬錫的海外投資比重如何？
答：六年前新加坡國內的投資約78％，現在降低到44％；亞洲其他地區（不含日本）約占 25％，OECD國家（美國、歐洲、日本，但不含韓國）約30％，其他地區1％。
其實，我們有一個「三三三計畫」，希望比重有1∕3投資於新加坡，1∕3投資於亞洲，1∕3放在OECD（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國家的一流市場。但是，我說的不是兩、三年的短期目標，這是長期目標。
問：這也是分散投資？
答：「三三三計畫」是以地理區域來分。當然針對產業別，也要多元投資，分散風險，金融服務和電信產業，是淡馬錫買的比較多的，金融產業約占整個淡馬錫投資組合35％，電信約26％，第三位是交通運輸13％。
問：淡馬錫為什麼對金融業會這麼有興趣？
答：當經濟成長時，金融業是會跟著國家GDP成長一起拉上去的產業，而且中產階級對金融服務的需求也會大幅增加。例如中國大陸，過去是國家主控一切，現在有企業、有個人需求，金融業需求太強了，導致金融業結構改變，所以總體經濟改變，金融機構也跟著改變，所以大陸的金融市場將會有爆炸性成長。
這當然是我們想要加入的市場。我們找的就是高速成長的國家和產業，我們盡可能想辦法投資這個產業。
擅長企業效率，追求最大回報
問：整體來看，淡馬錫的投資策略是什麼？
答：我們的策略很簡單：我們擁有這些公司，我們要得到最大的投資回報。所以我們運作是非常商業化的，我們不會因為這個投資對新加坡好，我們就投資，這不是我們的目標。也許會有投資項目，對新加坡非常重要，但是獲利率不高，他們必須找別的金主，淡馬錫不會投資他們。
問：真的嗎？淡馬錫不是屬於財政部嗎？不用負擔國家使命嗎？
答：不，我們不做。我們目標很明確，我們純商業投資。
問：你們去年總共貢獻多少獲利給國家？
答：2006年3月底公布的淡馬錫資產總值是1290億新加坡幣（約2兆7735億台幣），比前年成長24％淡馬錫自成立33年，每年平均投資報酬率高達18％。
1974年政府撥款時，只有3億5000萬新加坡幣（約75.25億台幣）資產總值。33年來的資產總值成長367倍。
過去一、兩年投資報酬率更高，達到24％。
問：淡馬錫和很多國家的類似機構比起來，算非常特殊嗎？
答：是很特殊。首先，淡馬錫擅長的是民間企業的效率，它所接管的是那些過去由政府機關管理，但是效率較低，轉給淡馬錫來管，像電信、天然氣、電力、港口等公用事業都是如此。
第二個特殊是，淡馬錫接收了很多1960年代經濟發展局為了獎勵投資產業而設的公司，當時是為了完成國家扶植新工業的政策使命。但是淡馬錫在「去管制化」（deregulation）的自由化、民營化大政策趨勢下，順勢而為，讓這些公司在一種很有機的方式下成長。
追求利潤至上，無關國家發展
問：所以你們和國家的整體發展沒有扣連在一起？
答：沒有。只要我們有好的投資報酬率，就是對國家好。但是我們不是為國家服務（not doing the national service）。當有政策使命要去做，但是沒有錢賺，我們不會去做。
但是，還是會有一些賺錢邊緣（borderline）的投資，需要融資，我們盡量讓這些公司賺錢。這些有潛力的投資，我們會做。譬如，野生動物保護公司（Wildlife Reserve）我們就有投資，2006年投資報酬率達19.4％。這家公司擁有動物園、裕廊鳥園等產業。我們會派任對的人去經營，讓它獲利。
問：整體而言，淡馬錫到底有多少公司？
答：天啊，很難算。大型控股公司大約33家，其他規模小的轉投資（子公司、孫公司）企業，總共約140家公司。
其餘國家的國營投資公司，也是這樣。你看中國大陸可能就超過1000家。而我們買了中國銀行和中國建設銀行，他們轉投資的公司就不知道多少。
問：為什麼要買台灣玉山金控？
答：因為這是一家非常專業經營的金融機構。
雖然很小，但是未來發展很有潛力，而且在台灣很特殊，是完全民營的專業銀行家來經營。很值得投資，我們願意和他們一起成長。
問：淡馬錫花4億美元買玉山的ECB歐洲可轉換公司債，全部實現的話，你們就是玉山占15％的大股東了，你認為是買貴了、還是便宜？
答：這是兩願成交，我想淡馬錫付出的是合理價錢。我們要找的是好公司，不找便宜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