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灑落在南投虎山國小的如茵草地。「為什麼小蚱蜢不和小女孩玩?」老師話才問完,台下的小學生馬上爭相舉手,「小蚱蜢不喜歡別人用手碰牠!」「小女孩說話太大聲了!」「小蚱蜢被嚇到了!」一時間,回答聲此起彼落。在老師的引導下,繪本《和我玩好嗎?》成為全班話題焦點,學生稚氣的臉上滿溢著興奮自得的神采。
現在,閱讀課是虎山國小學生最喜歡的課程之一。但兩年多前,閱讀課就等於帶隊上圖書館,「圖書館每種書只有一、兩本,很難全班共讀,學生心得也少有交集,」虎山國小教師林芳智不諱言過去推廣閱讀的困難。
2005年2月,921震災重建基金會資助成立的台灣閱讀推廣中心,卻以「愛的書庫」讓情況全然改觀。
若說圖書館是品項繁多的超市,愛的書庫就是化零為整,把40本同樣的書,裝箱為一單位,像是流動的課本庫,老師借一箱自己感興趣的課外書,就能做為班級共讀的素材。
切中老師渴盼已久的教學需求,兩年來,愛的書庫成為各縣市老師爭相連署請求設立的火紅機構,從原本南投縣、彰化縣三個愛的書庫,迄今已有49個愛的書庫分布全台13縣市,總計閱讀人次已經突破300萬,堪稱是參與率最高的閱讀活動。
構想人/陳一誠為提振閱讀
造成這股旋風的是,南投旭光高中老師陳一誠。身材清瘦,戴著細框眼鏡的陳一誠,是典型的白面書生。然而在閱讀推廣上,1968年生的他卻是十足的行動派。在得到921震災重建基金會捐款設立愛的書庫前,陳一誠已經聯合十幾位南投地區老師,在班上推廣課外書閱讀將近兩年。
推廣閱讀,是出於不得不然的教學使命感。「九年一貫一綱多本的政策出來後,學生讀的課文少了一大半,」陳一誠無奈表示,為爭取市場商機,坊間出版商把原本20篇的課程,縮減到12篇,三頁的課文刪減到兩頁,學生閱讀量愈來愈少,國文能力日益低落。教了近十年書,陳一誠驚訝發現,國中新生認字量低到連簡單的課文單字也唸得七零八落,甚至有國中生抱怨,「課本怎麼沒有注音?」
課文內容減少,測驗次數增加,更讓學生對閱讀敬而遠之。「閱讀習慣不是一蹴可幾,但若能在不考試的情況下,帶學生多接觸課外書,並在課堂討論,久了就能形成閱讀風氣,」矢志醫好學生被打壞的閱讀胃口,陳一誠在2003年開始自編教材,主動帶領學生讀《孟子新說》等課外書,並廣邀其他老師加入這項新閱讀運動。
即使被同儕譏為「自找麻煩」,他的理念獲得南投國中李芳婷等十幾位老師的支持。大家開始共同編教材,並利用第八堂課,在各自班上推動共讀。沒有考試壓力,學生對分組討論、角色扮演的共讀課反應熱烈,可惜因為缺乏經費,學生必須每學期花錢自購讀物,實行起來困難重重。「家長會抱怨說,營養午餐錢都付不出來,哪有錢去買書?」即使個性樂觀,陳一誠也不免感歎,「如果能用免費的課外書上閱讀課,那該有多好!」
規劃人/謝志誠擴展書庫概念
正所謂「人有善願,天必從之」。2004年底,921基金會執行長謝志誠,在全教會電子郵件上看到這訊息,決定主動資助,讓陳一誠的夢想有了實現的可能。
身處教學第一線的陳一誠,提供箱書借閱流通的構想,擁有豐富重建規劃經驗的謝志誠,則為愛的書庫做出整體設計。
愛的書庫以40本同樣的書為單位,在地點合適的學校設置實體書庫,擺放100箱書。鄰近四、五間學校的老師,可以透過網路系統查詢借閱狀態、預借書籍,再到現場領取裝在白色塑膠收納箱的書。「只要老師願意跑一趟來書庫搬書,幾乎可以確定他不會讓這箱書閒置,一定會好好利用,」謝志誠肯定地說。
透過網路系統,管理中心可以清楚書籍流向,也可以讓想要借書的老師,隨時知道書庫狀況。
經過密集的籌備,2005年3月,愛的書庫開始在南投縣虎山國小、明新書院與彰化縣的員林國小設點。原本陳一誠自忖愛的書庫能打破圖書館15%的借閱率就算成功,沒想到還未實行多久,借閱率就突破50%。對想推閱讀已久的老師而言,這項免費資源猶如久旱的甘霖。在教師「好康到相報」的效應下,愛的書庫名聲不脛而走,不但鄰近的台中縣、雲林縣主動表達申設意願,連不屬於災區的台北縣、台南縣也有許多熱心老師爭相申請。
受益人/學童作文能力提升
共讀的魅力由中台灣往南北兩端迅速擴散,短短一年內,全台就設置了27座愛的書庫,一學期借閱的圖書達72萬冊,平均一本書被循環閱讀15次。「一所學校只要有一、兩個熱心的老師,往往就能鼓動其他人一起投入,」謝志誠分析。
基層的力量,打破官僚的習氣。愛的書庫影響力與日俱增,不但書庫揭牌成為縣市長必出席的重大活動,甚至有縣市長在當地的不斷促請下,親自打電話到921震災重建基金會,表示希望能儘早在地方上設立愛的書庫。
愛的書庫的成功關鍵,在於完全以教師為本位。不但書籍是老師自借自還,教學方式由老師自訂,愛的書庫購置的圖書更是經由老師票選而來。「老師是借書的主體,當書庫裡是老師自己選的書,借閱率自然不會低,」謝志誠深信,只要把老師的熱情撐起來,就能發揮巨大的力量。
愛的書庫在還未有基測壓力的國小,推行得尤其成功。目前愛的書庫參與者,有九成是國小師生。虎山國小老師林芳智發現,當低年級學童每一、兩週共讀一本書,一學期後可以造出有兩個逗點的長句,相對的,沒有上閱讀課的學生,只能造出寥寥幾字的短句,「字彙量不夠,改作業時就會發現明顯差別。」
不只作文能力顯著提升,持續共讀更讓學生愛上閱讀。「共讀讓學生有共同話題可以討論,閱讀變成很有趣的事,」林芳智表示,經過班級共讀,學生更願意去圖書館看書,甚至到書店找特定作者的書來看,不再只是被動的閱讀指定讀物,「學生的改變讓家長驚訝,也讓我很感動。」
管理人/退休教師樂當義工
愛的書庫強調當地自主管理,熱心義工的主動協助不可或缺。書籍管理工作繁瑣單調,愛的書庫卻讓許多退休教師、志工媽媽甘之如飴。「我覺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擔任虎山書庫義工的退休老師梁淑娟回憶過往教學時,不閱讀的小學生造句都是平板的「紅紅的蘋果」「白白的雲」,愛讀書的學生卻能造出「蔚藍的天空」,文字能力高下立判。
所以當她看到學生幫老師來書庫借書時,臉上期待的神情,總是特別欣慰。「閱讀就像蠶寶寶吃的桑葉,唯有吃夠多、夠好的桑葉,才能吐出高品質的絲,」梁淑娟有感而發。
當所屬學校未設愛的書庫,老師會不辭老遠開車去他校扛書,也是基於同樣心情。「以前學生看到書都沒反應,現在看到新書,都會歡呼,」有老師在台灣閱讀推廣中心網頁留言表示,當老師忘了去拿新書,學生還會一直詢問「什麼時候才有新書可讀?」藉由愛的書庫,閱讀已經成為許多學生生活的一部分。
此外,台灣閱讀推廣中心不把愛的書庫局限為教材提供單位,而是提供全套的共讀解決方案。推廣中心主網頁設有「閱讀教材區」,教師可以將自己的教材上傳,與其他人分享,迄今已有300多份教材供人下載,熱門繪本《一塊披薩一塊錢》的教材,短短一年就被下載超過700次。愛的書庫網站成為知識與經驗的分享園地,更成為老師互相砥礪打氣的論壇。
接棒人/廖祿立導入專業管理
兩年來陳一誠與眾多教師一步一腳印的努力,已經讓愛的書庫成為台灣閱讀教育中,不可或缺的要角。2007年底,921基金會將在階段任務完成後解散,而一年營運費約800萬的愛的書庫也已找到民間及企業的贊助。
不僅曾任彰師大代理校長的李威熊教授願意為愛的書庫背書,長期贊助藝文活動的美律實業公司董事長廖祿立更慨然捐出千萬,廣招業界人士集資成立基金會,支持愛的書庫永續發展。
「閱讀是文化的基礎,依現在書庫的運作模式,從學校推廣到社區,我相信假以時日,一定能從根本提升台灣社會的水準,」廖祿立願意給愛的書庫百分之百支持。
在業界加入下,愛的書庫也導入專業的流程管理,往更制度化的方向邁進。2006年12月立案通過的「台灣閱讀文化基金會」從設立要件、管理,乃至組織架構,都較原本的台灣閱讀推廣中心擁有更完備的規章。換上企業搭造的穩固骨架,愛的書庫下一階段的願景,正揚帆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