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中鋼一天賺近新台幣2億元,不僅員工分紅領得笑哈哈,前董事長林文淵近千萬的年薪,與該不該領上4000萬元的員工分紅,也引起媒體追逐、朝野一番論戰,鬧得風風火火。
隨著2005年11月林文淵的請辭,由華航董事長江耀宗走馬上任中鋼董事長,轉眼已經一年過去了。
紛擾中上任的江耀宗,在他的帶領下,中鋼這一年來年到底在忙些什麼?又將交出什麼樣的成績單?
這一年來,中鋼雖然相對安靜、低調許多,但由於國際鋼市仍相當景氣,2006年,中鋼仍可以賺進約500億元之譜。
連續幾年都大賺的中鋼,12月16日首度移師廠外,在高雄市星光碼頭歡度35週年的廠慶。
不過,隨著執政黨輪替,中鋼在六年內,便換了四位董事長。
從「王爺」王鍾渝以後,「阿土伯」郭炎土雖然是從燁隆回鍋中鋼,也勉強算是中鋼內部一路培養、晉升起來的中鋼人。
「以前中鋼是一脈相承,但是自林文淵開始,董座就是從外面『飛』進來的了,前例已開!」鋼鐵界人士意有所指地半開玩笑點出。
江耀宗便是在業界不敢多言的觀望中,及中鋼工會不以為然的反對聲浪下,「空降」中鋼。
但是,今年中鋼仍然得利於大環境景氣的收益,並不是能讓江耀宗引以為傲的成績單;如何一步一步地為中鋼練身體,打下因應未來挑戰的競爭力,才是他默默進行中的改革。
經歷 從捷運到華航無敗績
「我希望中鋼不要再當老大了,要當『教父』!」穿著中鋼淡藍色的新制服,梳著整齊的西裝頭,配上斯文的金邊眼鏡,說起話來不慍不火的江耀宗,接受專訪時突然語出驚人地比喻。
性格低調內斂的江耀宗,看看他過去的經歷,可以說是手下無敗績。
1952年次的江耀宗,與總統陳水扁同鄉,台南縣人,擁有成功大學機械工程碩士、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機械工程博士的學歷,曾有18年的光陰,在中科院研究飛彈和戰機。
陳水扁擔任台北市長時,江耀宗經推薦成為台北市捷運木柵線體檢委員會機電組召集人,又被當時捷運局長林陵三延攬,出任捷運局總工程司、副局長。
1996年3月,江耀宗到捷運局時,台北市五條捷運線已經動工十年,連第一條木柵線也再三延誤,始終通不了車。他到任後,四年內就促成延宕多時的五條捷運線完工通車,而備受賞識。
江耀宗擔任捷運局副局長時,曾因視察新店線工地過於專注,不小心整個人撞上鷹架,還撞斷了鼻樑,緊急送醫。
馬英九入主台北市府,江耀宗還被拔擢為捷運局局長。2000年政黨輪替,江耀宗入閣擔任行政院公共工程委員會副主委。直到華航前任董事長李雲寧退休,他被高層點名出線,成為華航第一位非軍方背景、也無航空經歷的董事長。
華航是江耀宗從研發單位、行政管理職,首次換跑道經營一家企業體。在華航的1年3個月歷練,最令他津津樂道。
在江耀宗任內,華航的客貨運成長都超過一成,服務品質也獲得國際肯定,《歐元雜誌》(Euromoney)前年更評鑑華航為台灣企業「公司治理」第一名。
據一位華航高層主管觀察,江耀宗研發出身的工程師嚴謹背景,與豐富的行政體系管理經驗,從而造就他執行力強、做事穩當的務實精神。
挑戰 新興國與台塑大鋼廠
但比起在華航管飛安、管服務,中鋼的任務可能更複雜艱鉅。江耀宗強調,「我的任務就是要讓中鋼升級!」
建廠35年來,中鋼一直是國內鋼鐵界老大,擁有台灣僅有的四座高爐,年產粗鋼1100萬噸,超過國內需求逾半。
中鋼從鐵礦砂、煤等原料煉出的「處女鋼」,品質也優於一般電爐廠以回收廢鐵再煉的鋼材,因此是國內鋼鐵業者仰賴的主要上游。
台灣區鋼鐵工業同業公會總幹事吳聖峰坦言,鋼鐵業者為取得中鋼產品的配額,遇到中鋼調漲盤價或配額有不合理之處,往往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但是,大環境變了。35歲的中鋼,在令人羨煞的高額分紅之下,正潛藏著「中年危機」,這也是江耀宗眼前最大的挑戰。
財團法人金屬工業研究發展中心企畫推廣處經理陳建任指出,中鋼主要有三大挑戰,一是外銷市場面臨新興國家鋼廠竄起,國內又有台塑大鋼廠的競爭威脅,最後則是人員老化,未來將出現可預見的退休潮。
中鋼目前約有25%的產品出口到全球市場,但中鋼的外銷市場,已面臨嚴峻競爭,大陸、印度鋼廠趁勢崛起,侵蝕中鋼的國際市場;台灣又不在「東協加三」行列,也影響中鋼進入東南亞市場的價格競爭力。
中鋼在國際鋼市的版圖上,可能逐漸被邊緣化,立足點愈來愈小,後起的追兵,已對中鋼形成一股壓力。
衝擊 員工逐漸邁向退休潮
此外,中國大陸不斷傳出,可能取消針對台商來料加工再出口的優惠措施。「如果成真,現在仍購買中鋼產品到大陸加工的許多鋼鐵中下游台商,將會就地取材,轉向大陸鋼廠購買鋼材!」陳建任點出,台商做泛用級的如螺絲、螺帽等下游加工者眾,對原料價格極為敏感;大陸鋼廠產品雖品級不高,卻已經堪用,中鋼可能會流失不少台商客戶。
另外在國內市場,以勤儉持家、撙節成本所向披靡的台塑集團,已經向中鋼下戰帖,要蓋台塑大煉鋼廠;與雲林六輕廠區毗鄰的落腳地點已定,目前環評作業持續進行中。
規劃有兩座高爐、年產750萬噸粗鋼的台塑大煉鋼廠,預計將補足國內實際年需近2000萬噸粗鋼,但中鋼僅能生產1100萬噸粗鋼的市場缺口。
正如台塑石油的成立,與中油相互抗衡一般;台塑大煉鋼廠,勢將終結中鋼壟斷市場的時代。
對於新上游供應商出現,過去被中鋼掐住咽喉的下游業者,個個無不暗喜在心裡。
35歲的中鋼,另一個最大的隱憂在人才。
「35年前,中鋼號稱是全台最年輕的公司呢!但是算算到民國100年(也就是四年後),很多中鋼員工都正好60歲要退休了!」吳聖峰掐指一算。
隨著中鋼步入中年,當年大批晉用的年輕員工,如今平均年齡已經49歲,逐漸邁向退休階段。
當年紀相仿的員工開始大批退休,人員流動極低、鮮少大量招募新血的中鋼,可能會出現人力斷層,甚至技術斷層。
而爆料弊案連連、聲名狼籍,給社會大眾觀感極差的高捷,是中鋼持有三成多股份的轉投資事業,也是江耀宗手上的一顆燙手山芋。
面對內外各種經營壓力,江耀宗保住中鋼老大地位都很辛苦了,如何還能當「教父」?並且同步還得幫高捷「漂白」形象、如期通車?
切割 董座不分紅、高層減薪
2005年11月上台的江耀宗,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切割」與「打底」。
在財政部已經明確表明官派董事長不宜參與員工分紅前提下,江耀宗特別訂定「董事、監察人道德行為準則」「一級主管以上人員道德行為準則」等規定,而且今年6月,中鋼還將增設獨立董事。
藉由公司治理,江耀宗與中鋼被議論最多的官派董座巨額分紅的前朝爭議,一刀劃清。
沒想到在這種氛圍中,中鋼總經理以下的八名高階主管也主動提案,表明願減少分紅比例,從3%降為1.5%,每名主管年薪大幅縮水五成;據估計,今年平均每人少領了900萬元以上。
遠離爭議爆點後,江耀宗下一個動作是,碰觸最難動也敏感的人事問題。
華航的例子不遠。江耀宗改革不手軟,在華航1年3個月,就來了兩次高層人事大調動。
尤其江耀宗恢復華航原有的輪調制度,落實總公司一級主管與駐外的外站總經理,三年必須輪調一次;改善華航外站總經理,往往在一個國家一待便十年的人事僵化狀況。
接手中鋼滿四個月後,江耀宗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再度展現對於高層人事的明快處理,含總經理陳振榮、執行副總陳源成在內,總計八名高階主管,就調動了五位。
2006年12月,中鋼董事會又通過,生產部門副總歐朝華接任中龍董事長,遺缺由生產部門助理副總高東生升任;中龍擴建工程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宋志育升任工程部門副總。
華航另一名主管表示,江耀宗希望活化人事,也講求安排最適者在最適合的職位,對於人事,他自有觀察期與獨到見解。
打底 中龍擴建「兩個2000」
打點好人事,江耀宗也針對中鋼展開全面的策略布局,提出未來五年,中鋼預定投資2000億元、年產鋼材2000萬噸的「兩個2000」計畫。
「兩個2000」的內涵,最主要指中龍擴建案,因為中鋼高雄廠區難以擴建,因此若要提升產能到2000萬噸,中龍是唯一希望。
不過,耗資幾百億元,原規劃兩座高爐共300萬噸產能的中龍,為了更有效因應台塑鋼廠的競爭,決定調高產能到500萬噸,因此第一座高爐已動工,但第二座高爐,卻卡在是否重新環評的爭議中。
中龍二期推動順利與否,牽動中鋼的煉鋼實力。因為一個鋼廠至少要有兩座高爐,一經點火運轉,便需互相備援;二期若受阻,中龍恐有跛腳之虞。
雖然中龍環評問題有待與政府協商解決,但江耀宗升級中鋼的腳步,並未停下。
江耀宗不僅要讓中鋼往上走,掌握最上游的煤、鐵礦原料,同時也向下走,與業者策略聯盟,建構穩固行銷通路。
因此,去年12月,中鋼董事會便決定斥資4億元,購買澳洲Sonoma煤礦5%權益,正式投資開採煤礦。
結盟 遊說廠商共同賺錢
高品級鋼材占中鋼總產量已達35%,但從前年底到現在,中鋼仍從中下游客戶裡,歸納出21個國內主要用鋼產業,結合經濟部技術處及該產業客戶,帶頭陸續成立了六個產業研發聯盟。透過上下游垂直整合、協同開發,以提高國際競爭力,也避免產業持續外移。
陳建任解釋,日本主要用鋼產業都是大型的汽車、造船、家電等,台灣只有螺絲、螺帽、手工具、鋼線鋼纜等。
「產品附加價值低,對原料就容易斤斤計較;下游拿到中鋼的產品,若只是稍微加工就出口,讓歐美業者大賺後段高附加價值的耐蝕性等表面處理,也是浪費中鋼的鋼材!」陳建任強調。
例如,台灣廠商所做的泛用級螺帽,一公斤20元,美國廠商買去進行高耐蝕的鋅合金電鍍後,價格立刻翻兩番 ,賣到50元。
但藉由產業聯盟,如汽車售後市場的鈑金業者,由中鋼協同設計研發、協助模具數位化,也有助於中鋼鎖住中下游客戶的訂單,力抗內外銷市場的競爭。而江耀宗所謂的「教父」,就是照顧中下游業者,有錢大家賺的共同體觀念。
除了帶進華航「以客為尊」的服務業精神,與中下游客戶聯盟,江耀宗也將「走動管理」,帶到中鋼——他到任一年,已經北中南親自拜訪過十多家的鋼鐵業者,並力推客戶加入產業研發聯盟。
激勵 為高捷設定信心停損
鋼鐵巨人腰桿子變軟,讓國內大客戶春源鋼廠總經理林清波也感到驚訝,因為過去鮮見中鋼董座移樽就教業者。
早在華航任內,江耀宗對於爭取客戶便不遺餘力,為挽回企業客戶對華航飛安的信任,他曾拜訪企業領袖如聯電集團曹興誠、金仁寶集團許勝雄、友達李焜耀等人,親自上場簡報華航最新經營動態與飛安管理措施,爭取不少生意。
江耀宗還曾拎著熱包子,在冬天半夜慰勞華航貨機工作人員,讓員工大受感動。他也常結束國外洽公,清晨6點一返台,立刻就近視察桃園維修工廠,讓員工都嚇了一大跳。
現在,有台北捷運經驗的江耀宗,更經常利用週末來視察高捷工地。
之前弊案連連的高捷,因為江耀宗在2006年11月起,設置高捷動態體驗活動,吸引6萬民眾參加,滿意度高達97%;此次高雄市長選舉,高捷才免於成為選戰口水的「眾矢之的」。
好似來當救火隊的江耀宗笑著說,本來一些候選人想針對高捷做文章,後來反而安排民眾來參加高捷動態體驗。因為即便有候選人開了抨擊高捷的記者會,江耀宗也要求高捷員工立刻應變,在隔壁場子開澄清記者會,力求為高捷設下信心停損點。
江耀宗強調,高雄的地質問題,靠正確的施工方法就能解決,目前的工程和技術上,沒有太大的瑕疵,最重要的是讓員工有好的士氣,進度再向前推。
帶著工程、研發出身的嚴謹與務實性格,再加上華航階段的明快管理與服務走動精神;含蓄寡言的江耀宗,計畫讓中鋼安度中年危機,讓高捷褪去弊案污名,完工上路。
這是江耀宗的挑戰,也是台灣的挑戰,大家都在看。
江耀宗小檔案
出生 :1952年
學歷 :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機械工程博士
現職 :中鋼董事長
經歷 :中山科學研究院研究員、技監、組長;台北市捷運局局長台北大眾捷運公司董事;公共工程委員會副主委;華航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