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東縣霧台鄉大武村,位於北隘寮溪源頭,在群山環抱的隱蔽中,孕育著小山及東川兩個魯凱族部落,至今仍流傳著巨人腳印、火眼睛等古老魯凱傳說。
2005年海棠颱風掃過,北隘寮溪谷就像被巨人踩過,大片山壁坍方,道路柔腸寸斷,二條聯外橋樑都被溪水攔腰沖斷。現在,大武村只剩下一條鋼索鏽蝕、踏板殘破的25年危舊吊橋,勉強讓100多位村民進出,每次路過都令人「驚心動魄」。
大武村民的生計與學童的就學路,也因此變得崎嶇而困難。
只有一排、二層樓的幾間教室,外加一個大操場的大武分班,猶如兩個部落的活動中心。外界空投物資落點在這、8月中旬豐年祭的舉辦地在這;這位78歲的杜秀英阿媽,她的畢生心願也得靠大武分班維繫,因為,只要大武分班存在,阿媽的寶貝么孫――今年要入學的杜傑熙,就能留在她身邊。
但是如今,大武分班卻和老吊橋一樣,岌岌可危。
「本來總共有13位學生,上學期畢業了7人,新生只有2人,扣掉要轉學的……」大武分班主任杜得志扳了扳手指,驚覺下學期三個年級的學生(採隔年招生,因此只有三個年級),加起來可能不到八位。
按照屏東縣的遊戲規則,新生人數不滿五人,就不可能成班。雖然大武分班因情況特殊,往年三人可成班,但今年只有二位新生確定就讀,成班與否還不確定。
這樣的孩子,在外頭可能被放棄
阿拉伯數字只認得1和2、語言啟發大多來自電視的傑熙,到外面讀書很容易就被放棄了。
一旦廢班,大武村裡的孩子就得轉去幾公里遠的本校霧台國小,而學生數曾高達80多人的大武分班,也會變成台灣又一個新建的閒置校地。
由於當地孩子的父母親多在外工作,祖父母也無力騎機車搭載,未來孩子可能得跋山涉水,穿過老吊橋,走一小時以上路面崩塌、落石頻仍,校車也到不了的路,才可到霧台國小上學。
一旦廢班,直接衝擊的就是部落中即將上小學的年幼孩子,包括杜傑熙。
小牛般健壯黝黑的杜傑熙,9月要上小學了。由於父母親在台中林班工作、經濟狀況不穩定,傑熙四歲就回到東川部落,與村裡的幾位玩伴一樣,都由阿公、阿媽帶大。
這群孩子只要攪和在一起,就是嘻鬧不休,大人經常得喝斥爬上低矮屋頂的孩子。然而,這幅景象也替只剩百餘人、多數是中老齡人口的大武村,增添了許多生氣。
「我不乖,我是搗蛋鬼!」經常跑給只會講魯凱語的阿媽追,傑熙比同齡小孩高大,但語言發展卻較為遲緩,他的語言啟發,大多來自電視,或與玩伴、鄰人的零星對話。
上過大武分班新增設托兒班,傑熙喜歡上學卻討厭寫字。在舅舅,也就是大武分班主任杜得志的要求下,傑熙拿著筆、皺著眉,在紙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每一筆都得思考好幾秒,三個字寫完早就滿頭大汗,阿拉伯數字只認得1和2的他,卻不輕易接受旁人的指導。
「這樣的孩子,到外面讀書很容易就被放棄了,」杜得志心疼地搖頭道,如果今年一年級成班,傑熙才可以就近讀大武分班,在有親人陪伴的環境中,安心學習。
Doudo的孫子,延續大武生命
兩年前傑熙回到大武,一度滿身病痛、久無親人陪伴的杜秀英才一展歡顏,也未曾再因身體病痛住院。
「會留下來的孩子,條件都比較特殊,只要有一個就應該要成班,」杜得志表示,大武村有不少孩子是單親或隔代教養,要老一輩配合孫子讀書而搬出部落也不可行,「老人家出了部落,就等於關進籠子。」
大武分班能否繼續存在,甚至還關係著部落裡的「生命力」能否延續。
這天,因為訪客到來,步履蹣跚的杜秀英勉力推開滯重大門。陽光灑進灰暗客廳,映照出天花板上滿掛著的山羌、山豬齒骨與碩大山豬頭標本,這些都是傑熙阿公的戰利品,是身為部落「第一獵人」的光榮。
兩年前,傑熙回到大武村,一度滿身病痛、久無親人陪伴的杜秀英才一展歡顏,她說:「照顧傑熙,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這兩年,傑熙沒有離開過「Doudo」(魯凱語的祖母),杜秀英也未曾再因身體病痛住院。
「再把傑熙帶到霧台國小,『Doudo』會拿菜刀追我,」杜得志打趣說道。他解釋,原來傑熙的哥哥傑克早已經送到霧台國小讀書,杜秀英萬分不捨。這次,知道小孫子也可能到外地就學,杜秀英揩了眼角淚水。
「讓這麼小的孩子去住校,我不放心啊!」在東川部落開雜貨店,獨力帶著三個孫子的杜春花說,最好大武分班不要廢,她才不用穿過危險的吊橋,每天帶著孫子去上學。
大武家長會副會長歐春梅無奈表示,大武分班是部落傳承魯凱文化的基地,雖然大家都有危機意識,但是也不知道怎麼讓分班存在下去。
9月以後,大武分班司令台邊、與校同壽的老樟樹,不知可不可能等到傑熙和同學們迴盪在山谷中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