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台灣經濟不景氣,不少出外打拚的失意遊子回流返鄉,一來尋求故鄉的慰藉,二來可以將子女依托給最熟悉的母校與鄰里,安頓一家老小。
龐忠勝的爸媽,兩年前打的就是這個算盤。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變數來得這麼快。
9月升上六年級的龐忠勝――阿龐,和爸媽、妹妹智貞一家四口,原本住在台南永康市經營早餐店。兩年前,生意失敗,一家人只好搬回爸爸位於左鎮鄉澄山村的故鄉。這裡的光榮國小澄山分校,是龐爸爸的母校,回鄉定居,阿龐和妹妹可以就近上學。
但是,阿龐和妹妹才遷回來念了兩年書,澄山分校就因為湊不足40名學生,無法達到台南縣政府的免裁併校門檻,已經在今年7月31日走入歷史。
澄山分校最多曾有300多名學生,今年只剩31名,在校服務八年的魏志展主任感慨,湊不滿縣府規定的40人,再怎麼不捨也只能向澄山分校說再見。
5人小班,給阿龐物質外的快樂
澄山分校對住在帆布鐵皮組合屋的阿龐而言,是取得學習資源的重要據點。
瞇瞇眼的阿龐和大眼的妹妹智貞相差一年,兩人削瘦矮小的身形,實在不像同年齡的孩子。過去兩年,每天早上,他和妹妹手牽手,走半小時的山路去上學。
但今年9月開學後,他們上學的路線不同了。要先走路到定點集合,再搭交通車到10公里遠的山下光榮國小念書。雖然交通車由縣政府補助到兩人畢業為止,但是阿龐和妹妹崎嶇的上學路,是龐家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
其實澄山村海拔不過200多公尺,並非高山部落,卻屬荒僻深長的丘陵林地。農路沿線的叉路,多到讓人即使是大白天,也會東繞西繞記不住路。
夜裡,從往南化水庫的玉南公路沿線右轉入山,就進入了澄山村,一路上多處都是坍方的農用道路;不僅沒幾支路燈,路旁也都是隱蔽性極高的雜樹林與藤蔓,警方還曾多次在此破獲有外來歹徒隱匿於此,種植大麻。
澄山村難找,阿龐的家更難找。夜裡在村長穆宏男的帶路下,總算來到了草比人高、滿地泥濘,還有十幾隻野狗狂吠迎接的龐家。
以帆布、合板與鐵皮拼貼搭蓋的龐家,對路過的人車而言,與其說是一戶民宅,倒不如說更像一座工寮。兩年前回故鄉時,龐爸爸到處收集廢建材,蓋了一個小窩,屋裡五臟俱全,廚房既是客廳也當飯廳,像是萬用的起居間,還有一間睡覺的通舖。
阿龐和妹妹回鄉後,幾乎一下子就愛上澄山分校,龐媽媽也發現,孩子上學變得很快樂。
為什麼?阿龐想了想說,因為同班同學只有五位,老師很關心他們,全校師生感情很好。媽媽在旁邊笑著補了一句,「還有啦!怎麼考都是第三名!最差也有第五名!」
因為學生少,老師都很清楚學生家庭狀況,學校已是這些家庭與經濟處於弱勢的孩子,取得學習資源的重要據點。
40頭豬,阿龐難捨的家庭作業
150公分高的孩子,得餵豬幫忙家計。廢校後,上學、生活的路又更加崎嶇。
而且,澄山分校就在村子裡,阿龐和妹妹上下學方便,回家還可以幫忙家務――別的同學放暑假可能在家打電動、看電視,懂事的阿龐卻得負責養豬和照顧妹妹。
就在住家旁,龐爸爸蓋了水泥牆和鐵皮屋瓦的豬舍。「你看,豬比我們住的還好喔!」阿龐用得意的口氣介紹豬舍,因為這是他們一家溫飽的來源。
龐家一無所有地回到澄山村後,從友人送的10隻小黑豬開始養起,到現在40頭黑豬,這兩年就是靠養豬維生。
可是,一個身高不到150公分的孩子,怎麼扛起大人做的粗活――餵豬?
阿龐詳細地說明:每天上午,拿著鐮刀割牧草,再清理豬舍的食槽,餵豬吃牧草,最後等豬吃飽排泄完畢,再清理豬舍。這樣一回合,阿龐往往得忙上三個多小時,成為他最重要的暑假功課。
「我很討厭豬!因為很臭!」阿龐童言童語地笑著說,他曾經要求爸媽不要再養豬了,「可是最近有兩頭母豬已經懷孕,9月底又要生了!」
今年43歲的龐爸爸發愁地說,原本以為搬回澄山村,孩子就近念澄山分校,放學還可以幫忙餵豬;現在搭交通車,只怕到家都很晚了。
澄山村的路況極差,豪雨沖毀的路面,縣政府也總是稍做修補、僅堪通行而已。如果孩子沒趕上校車,就得騎著腳踏車到七公里(★10公里?)遠的光榮國小,但在澄山村上坡、下坡路不斷的崎嶇山路上,「腳踏車只能騎一半、牽一半!」穆宏男強調孩子日後上學的不便。
「看我們偏遠,沒有價值,路不過是修修補補,勉強可通行。政府看我們澄山村的人都「卡細漢」(意指不如人)啦!」穆宏男感慨。
看到急著回家養豬的阿龐,帶著妹妹在崎嶇山路漸行漸遠的背影,穆宏男不禁要問:「悽慘喔!小孩子念書如果不安然順適,以後是要怎麼出脫(出人頭地)?」
而阿龐,還只是澄山村幾十個孩子中的一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