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調-新弱勢時代/中產階級,淪為新貧階級
很多人持平的說,現在,台灣主體、保護弱勢文化的多元文化政治論述當道,當然不是壞事。
但由於主張權力者,傾向從自我狹隘的主體觀點出發,在這個「為弱勢發聲」的同時,民主運動卻變了調,原來是為所有人民向威權國家爭福祉,最後變成狹隘無比的統獨論述。
台灣社會卻正悄悄變窮,無論台灣哪一個角落,逐步產生另一個族群龐大的「新弱勢」——逐漸變窮的中產階級。
在人口多達60萬的台灣第一大縣轄市板橋,55歲、頭髮斑白的陳國都以從新加坡學來的「小型紅龜粿」為主打商品。他在人生後中年階段創業的卓吉祥食品公司,是他給家人的一個保障。「不要懷疑,她是我的女兒,不是我的孫女,看到女兒這麼小(10歲)還跟我一起打拚,各位可以想像我壓力有多大!」陳國都在經濟部中小企業處輔導的「微型創業」博覽會,對著滿室的媒體記者和官員,感慨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陳國都原本是美商公司後勤運籌管理的專業人員。美商外移,他被優退後,算算有限的退休金和年幼的女兒,他咬牙到新加坡學南洋的閩南式點心,希望能切入利基市場。
失業危機,年輕到老難倖免
全球化資本主義的深化,台灣隸屬高工資地區,一定很難和工資超低、動輒上億人的人力資源無窮的「金磚四國」(中國大陸、印度、俄羅斯、巴西)相競爭,於是中高齡失業成了普遍的危機。
連年輕人也面臨高失業率。高雄人、1981年生,剛退伍半年的洪堂華,在北投文化基金會找到一個執行祕書的工作,月薪才2萬6000元。「這個工作很有意義,但是限於非營利組織很窮,沒有辦法給很高的待遇,」洪堂華說,他得到這份工作,還是因為他世新大學同班同學,要出國念書,讓給他的。
像洪堂華這樣找到工作者,已經是非常幸運了。因為到今年第一季為止,大學學歷以上的失業率已達 4.16%;20到29歲的年輕人,共有17萬人失業。
焦慮-失落的一代/大學變多,精英卻變少
1994年以來教育改革已12年,廣設大學的人本主張,讓台灣有多達158所大專院校,可說是世界上大學密度最高的,卻沒有相對的高級人力素質產出。
「全世界的大學數目共7767家,光美國就占了4000家,而美國又以加州最多,有140家大學,比加州的大學數目還多的,只有14個國家,」佛里曼在《世界是平的》中的數字,讓人怵目驚心,因為台灣正是這14國之一。
大學氾濫,直接導致高學歷失業,加深此刻台灣社會集體的焦慮感。
1986年,當時大學只有22所,錄取率三成。當時的大學生是精英,和當前年輕人是不一樣的。
當時台灣人普遍相信「明天會更好」。
因為新台幣升值,「台灣錢淹腳目」的說法不脛而走。台灣人不煩惱退休,只煩惱滿腔參與社會改革的熱情沒有管道。
「現在大學生沒什麼奮鬥目標,20年前還有學運,現在的大學生卻都不敢反抗,落入很皮毛、感官的物質享受,」台灣首創「冒險教育」的國立台北體育學院教授謝智謀發現。
今不如昔,政商關係破裂
台灣在1985年也曾爆發十信弊案,立委蔡辰洲挪用台北十信新台幣60億元,相當於當年度全台灣納稅總收入的2%,引爆社會連鎖反應,連十信的相關企業國泰人壽都受到波及。
行政院立刻擴大召開有史以來批判砲火最旺的「經革會」,產官學無不戮力改革時弊。
當年「大破」之後,台灣社會也接著展開「大立」的契機。
2006年回頭話1986年,感覺20年之前產業還是百廢待興,是一個正在起飛的年代。於是此刻強烈的「今不如昔」更讓人苦悶。
也就是1986年第四季,台灣當時外銷差不多一半是銷到美國市場。
順差超過200億美元,美國人受不了,引起當時新台幣升值的壓力——當時新台幣幣值低估,兌換美元匯率是40比1。
就在新台幣剛好要開始升值時,「當時的外銷產業又是勞力密集產業,美國非常緊張,因為新台幣升得很快呀!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就升到25比1了,」抽著菸斗,曾任經濟部工業局長楊世緘撫往追昔,深感現在政治上的意識型態讓人無法正常投資,「我覺得2000年以後,政府和企業的關係開始發生決裂。好在之前基礎打得不錯,」楊世緘說。
楊世緘認為,台灣近幾年走下坡的關鍵分水嶺就在2000年核四停建,企業界開始對政府失去信心,愈來愈多企業外移,尋找第二市場。
今天,台灣真的發生產業空洞化,企業紛紛各謀生路。
契機-轉進國際市場/不確定年代,該有突破作為
2006年的台灣,面臨中國崛起,台灣的「藍海策略」就是:台灣要全面性的國際化。
「現在是不確定的年代。可是另一方面,正是因為不確定年代,也正是尋求突破和轉進的年代,」白崇亮認為。
《世界是平的》一書就分析,美國從1950年代壯大為世界最富強的國家後,吸引各國人才到美國念書。但是作者佛里曼也擔心,2001年紐約911恐怖事件爆發後,布希政府採強烈管制措施,已讓很多優秀的外國學生對留學卻步,這實在是一大錯誤。
反觀台灣有這個作法嗎?台灣把東南亞的外籍勞工吸收了30萬人進來,優秀白領科技、技術人才倒是沒有多少。
「施行獎勵措施,例如營利事業所得稅可從25%降到17.5%,國際化還有很多能努力的。」經濟部次長退休的楊世緘主張。
過度管制到過度放鬆之亂
台灣當前的問題,是結構性的。從解嚴前的過度管制到現在的過度放鬆,不過20年,西方社會要200~300年的社會演化,我們焉能不亂?
以金控集團為例。30多年沒有開放新設銀行,1990年開放了,卻沒有有效管理。迫使銀行去做個人消費金融,「一下子多了很多卡奴,為了躲債,避不見面,我那職業軍人退伍的大弟就是!」善於理財的空軍少校董富明痛心地說。
期待-2008年的轉機/台灣出路,就靠人民的遠見
沒有競爭力,主因更在於領導無方。「像李國鼎、孫運璿時代的財經內閣,你看台灣過去有這種(眼光遠大、有勇有謀)的人才,現在卻沒有了,為什麼沒有了?你要看是誰在當政,當政的人不對,有才能的人出不了頭!」台達電子董事長鄭崇華低沈地感歎。
感念李國鼎、孫運璿對台灣經濟的貢獻,鄭崇華斥資新台幣5000萬元,拍了兩位已故資政的生前紀錄片,他真心把兩位故人當英雄,儘管他跟這兩位過去的財經領導人毫無淵源交情。
他一字一句地感念、回憶說:「像李國鼎、孫運璿兩位已經過世的台灣經濟奇蹟推手,當初是蔣經國總統讓他們做,他們就覺得責任重大。」
更關鍵的是,他們都是人格高尚、很清廉的官員。比如,李國鼎過世後,遺孀過得很清苦,「我總覺得國家對不起他們。他一輩子自己得到什麼?他的責任心、全力以赴,這種精神找不到了!」據台達電員工的描述,鄭崇華本身也深受孫運璿「準時、紀律」精神影響,凡有約,一定提早一小時等候。
老一輩的企業家讓鄭崇華如此認定,年輕一代的作家、媒體人楊照也有類似評論。
只有一條路:面向世界
楊照評論台灣過去20年的整體發展,發現1986年到1994年這八年間(1995年國民大會決議總統直選,台灣人的政治主體性確立,開始有信心),台灣才開始慢慢習慣富裕,所以1994年以後,台灣變成自覺的富裕社會,過去的很多好習慣,也就開始消失了。
政治、社會如此,經濟上的短視,也在後面這10年發生。
不過這些經濟層面的基礎建立,還是需要國家領導人有願景、會領導,而且「去泛政治化」。特別是應該放棄意識型態,迎接全球最大市場的中國。
「我自己認為台灣要尋求突破和轉進,事實上只有一條路,要面向世界,就是千萬不要背著中國向世界、不要背向中國!」白崇亮徐緩而用力地主張。
誰來帶領台灣走出種族主義的困境?在第一家庭一連串的醜聞之後,台灣還是要向前走!而路在何方?領導的魄力何在?這是台灣人2006年最苦悶的原因。
在全球競爭下,我們如果有一個具體而清楚的國家策略,很多國家發展的步驟,就可以一步一步、很具體、很實在地改造。
「不能期待現在這一個政府。我們現在講國家策略,只能從2008年開始想台灣還有什麼機會,我們還是得再浪費這兩年(陳水扁任期至2008年),但至少現在要開始想,」作家楊照肯定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