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1986年是大破與大立的年代,那麼2006年就是台灣沈悶空轉的年代。沈悶空轉之餘,爆發總統女婿趙建銘及第一親家成員涉入內線交易的重大醜聞,更讓國際媒體爭相報導,也讓2300萬台灣人民顏面喪盡,憤懣難當!
5月上旬,陳水扁總統在訪問中南美邦交國時才說,台灣媒體集體調查SOGO禮券案,是欺負第一夫人吳淑珍,讓他深感連殘障的太太都不能保護,真是「衰肖」(閩南語「倒楣透頂」)。不料,SOGO案事小;台開內線交易案,才是讓一國元首顏面喪盡的最後一棒!
「今天的台灣,已經淪為『竊盜統治』(kleptocracy),他們已經偷了六年,還要再偷兩年,」知名政論家南方朔痛心地撰文批判,「一個總統府已經成了竊盜中心,台灣人民啊!是不是該站起來終結這個竊盜政權的時候?」
從5月下旬起,台灣人在媒體上看到的、聽到的,都是總統身旁親近人士的貪腐。
如果說,1986年是台灣人無論國家、人民都富裕,充滿改革契機的一年;那麼2006年就是令人沮喪、沈悶的當下此刻。
對照/從希望到失望-前10年往上跑,後10年往下掉
為什麼台灣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會走到今天這樣不堪的局面?回溯時光之河,或許有些蛛絲馬跡。
從激動憤懣的2006年此刻,回溯20年,這綿長1/5世紀,台灣歷經重大社會變遷。
從1986年到1996年這前10年,很多企業界主管回想起來,都覺得當時的台灣充滿了希望,也十分富足。但是從1996年到2006年這後10年,整個社會經濟卻開始停滯空轉,甚至史無前例的,開始走下坡。
「因為(經濟發展統計數字)前10年是往上跑的,後10年明顯往下掉,」中華開發公司副總經理兼策略長、1985年9月從美國學成歸國的劉紹樑觀察。他參與了20年的台灣總體發展。
經濟成長,亞洲倒數第三
雖說台灣今年經濟成長率預估可達4%,好像差強人意。不過放眼2005年整個亞太地區,經濟已經全面復甦,台灣的經濟成長率(4.1%)僅贏過韓國(4%)些許,也只和因為總理下台、政情動盪的泰國相當(4.5%);再來,就是贏過國民所得已是台灣三倍、基礎甚為雄厚的日本(2.6%)。整體觀之,可說是亞洲倒數第三。
「我們現在看所有產業都有點飽和,也都供過於求,經濟成長因此沒有空間,這六年台灣的平均國民所得,始終沒有破1萬4000美元就是證明,」台灣奧美集團董事長白崇亮指出。
經濟排名落後,已令國人沮喪;政治泥淖無解,更讓國人萬分無奈。
2006年,政黨輪替進入第六年。根據行政院主計處統計指出,基層人民生活辛苦,失業率居高不下。
雪上加霜的,是理財不當產生的卡奴,人數也開始激增。
根據行政院金管會統計指出,到今年4月底之前,台灣卡奴人數高達51萬,「在這51萬人中,至少有1%〜2%、約5000〜1萬人,欠債原因是因為經商失敗、遭逢變故、突發疾病等因素,是社會上值得同情的一群,」3月底,行政院緊急成立「卡債關懷小組」時,經建會主委胡勝正如此表示。
距離/自殺潮與道德感-百姓愁錢,第一家庭撈錢
一萬卡債族,代表著至少有四萬個台灣人家逢變故,難怪偕全家燒炭自殺者,經常上報。
「我在台灣每天看到這些負面的新聞,嚴重影響到國人心理。這幾天看報紙,很多自殺的。自殺率開始增加,就是對國家、社會、經濟,和自己前途,表示失望!」3月底,舉世聞名的鑑識科學專家、「神探」李昌鈺,在台北也忍不住說出重話。
黃崑巖今年73歲,還是非常懷念近一甲子前,新竹中學的「全人教育」,而這種講究品味和道德操守的「全人思惟」,在政治人物不良示範下,今天已經很罕見,叫他如何不憂心?
果然黃崑巖的憂心一語成讖。成立110年,教育出蔣渭水、賴和等台灣典範醫師的台大醫學院,竟出了第一個被收押的骨科醫師趙建銘。台大醫院院長林芳郁立刻下令將趙建銘停職,以維護台大醫院名譽。
羞恥、鬱悶,台灣人民選出來的兩任總統,他最親近的家人,真正羞辱了台灣的選民。
搞笑節目,變成解悶出口
悶的當下,就是解悶。備受歡迎的電視節目《全民大悶鍋》製作人王偉忠充分洞悉這個趨勢,於是以政治為焦點,弄出一個即興搞笑的節目,竟成為台灣人集體解悶的出口。大悶鍋反映了社會的各種情緒,也反射了台灣所有妖魔鬼怪。台灣人此刻看悶鍋,等於是台灣八卦的縮影。
「政府事務常把一個人搞得十分貧乏,近10年來,越發有這樣的想法!」在財政部桃園縣國稅局,擔任資訊技術專門委員的盧志山,在假日加班的辦公室沮喪地說。他是「二維條碼網路報稅」的發明人,是財政部獎勵過多次的優秀基層公務員,為公務員開過各種資訊訓練班, 還有八年就可以服務滿25年申請退休,但正值43歲壯年的他竟然早已充滿無力感。
分歧/反對黨消失了-改革理想,被族群對立淹沒
公務員之所以無力,原因是公權力不再有絕對的權威。這樣的情況,1986年也有類似的情形,但是當年,無論官方、民間,大家站在「台灣的未來會更好」的共同信念上,社會雖亂,並不像現在這樣悶。
當時也沒有那麼嚴重的族群對立的論述,所以很多人支持在野黨,和民進黨一起從事社會運動,動機都很單純。
「我還是回到理想和熱情。我們支持一個反對黨,而它的理念是台獨,可是對當時年輕的我們來說,台獨不是那麼重要。只覺得台灣需要一個像1970年代的雷震《自由中國》那樣一個反對黨。但是,我們的腦筋裡沒有什麼省籍意識,」現任華視總經理小野回憶。
台灣人民不少像小野這樣,當年原是為了支持改革,要去除黑金、貪腐的執政黨,而支持當時最有實力的在野黨,不意在野的民進黨贏得政權後,竟然貪腐得如此快速。
更可怕的是,昔日的政治理想,20年之後看起來,竟是被扭曲了。支持民進黨的改革,被政治光譜上某些極為少數的、主張台獨的「深綠」政治人物,被窄化成為一個凡事都以「我族中心」(ethnocentric)的政治性論述。
他們用簡化的邏輯:台灣人/外省人的二元對立論述,深深傷害了半世紀以來貢獻生命歲月、智慧、專業知識於這塊土地的所有「新台灣人」——1949年以後,隨國民黨政府遷台的軍公教子弟,及其後裔,共占台灣人口總數兩成左右。
全球中文熱,台灣獨冷
2006年,經過20年的政治解嚴,台灣的社會已經變得太複雜,各方利益團體爭相發聲,各吹各的調,公務員若想努力做事,反而吃力不討好。
而政治人物兩極對立,也導致台灣目前的歷史記憶都經過「當權者」的再詮釋,所有的價值體系、傳統認知都變調。
其中,教育部長杜正勝激進的「台灣中心」課程主張,大幅減少文言文,極力去除中華文化,已經讓社會上不少有志之士憂心忡忡。
這也讓人感歎:當美國的小孩都以中文為最熱門的外國語,請保母都優先考慮華語保母時,台灣當道卻把全球3000萬人正熱中學習的中文中華文化視為敝屣。
《紐約時報》資深專欄記者佛里曼在暢銷書《世界是平的》提到憂心自己女兒的競爭力,非常鼓勵美國人學中文。「中國現在是一匹狼!」佛里曼說,連半個地球外,墨西哥天主教徒用的祭拜的瓜達貝拉聖母像,還有埃及節慶使用的塑膠燈籠,都從中國進口,我們怎能忽視中國爆發出來、沛然莫之能禦的經濟實力?
更可怕的,古典的文史成語,都可以為政治服務。社會太泛政治,使得歷史詮釋也改變,連教育部長杜正勝都可以針對陳水扁總統使用「罄竹難書」的失當,有獨特的「當權者」新解。原本古籍上的正解是:惡行太多說不完,杜正勝卻說,只有聰明人才知道,它也可以形容好的事情說不完。還有什麼不能扭曲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