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月的海地政變,結束了杜華利總統父子二十八年的專制王朝,讓六百萬的海地人民,從秘密警察的恐怖控制中解放出來。
但是鼓動政變的暴民狂潮,卻也摧毀了我國駐海地農技團十三年來的所有設施,更讓十二位團員留下一個驚悸的歷劫經驗。這是我國農技團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遭劫事件。
我國駐海地農技團十三年來的首位博士團長-李朝賢教授,在首次接受農技團工作不到一百天中,就碰到了這次前所未有的劫難。
暴亂事起突然
海地是西半球最貧窮的國家,有八○%的人民年所得低於一五○美元。長期的三餐不繼,加上對專制政權的不滿,有地人民於去年十一月,在第三大城哥奈夫爆發大規模的示威暴動,並迅即蔓延全國。
雖然暴亂已在海地的十多個城市激烈展開,我國農技團團員卻沒有想到,位於首都太子港北方一百二十五公里的一個僻靜小村-美琪的農技團團部,也會成為暴民洗劫的目標。
「這完全是意外事件。」曾任中興大學農經研究所所長的李朝賢,還記得暴動當天,他的太太已經抵達美國,正準備第二天前往海地,和他共度春節。沒想到這次突發暴動竟演變成第二天李朝賢帶著團員緊急撤離海地,飛赴紐約的結果。
一位親眼目睹團部遭劫的團員,心有餘悸地描述了當時的情景:三十日下午兩點左右,團員們突然聽到一陣「搶啊!搶啊!」的震天吶喊,接著上千名年輕的黑人暴民手持木棍短刀,衝進圍著鐵絲網的團部。在他們後,面跟著上萬名想趁火打劫的群眾。這些人「把團部內一條長三公里的十五米道路,全部擠得滿滿的。」他形容這支浩浩蕩蕩的暴民隊伍。
五分鐘內洗劫一空
這群意在打劫的暴民,一進團部,便瘋狂地大肆搜刮搶奪。團員們親眼看見如蝗蟲般的農民只用了五分鐘的時間,就把兩百噸稻米、一百五十噸肥料、二十大箱農藥悉數搬空。團員們在暴民的刀棍威嚇下,繳出身上所有財物,才得脫逃。
暴亂當天早上,李朝賢還帶著兩位團員到太子港的大使館洽辦公事。當他們下午回到團部時,占地五公頃的美琪團部已經「面目全非」。一位團員看到做為辦公室及宿舍的三棟鐵皮磚房內的所有物品「能搬的被搬空,不能搬的也敲壞砸碎」時,常場忍不住哭了起來。李朝賢只能以「沈劫一空」四個字來形容當時的情景。因為除了室內的財物、農機、稻米、雞、鴨被搶光外,「遠門窗都被拆下搬走」。
其實,在回團部前的一段驚心動魄的路程,已經讓李朝賢對團部可能發生的變故有了心理準備。
下午五點左右,當李朝賢駛向離美琪只有十八公里遠的聖馬克市時,發覺這個團員經常購物、看電影的城市已經一片大亂。成千上萬的暴民充斥街頭,一面高呼反政府口號,一面四處破壞搶劫;還有人在馬經中間燃燒輪胎、木材,做為攔車打劫的路障。在節節濃煙迷漫下,整個城市呈現一種喧囂、狂亂的恐佈氣氛。這幅國內人民只有在電影中才能看到的景觀,卻是李朝賢和多位逃難團員的親身經歷。
留下「買路錢」
從聖馬克市回美琪團部的路,是四十五歲的李朝賢一生中所走過的最漫長的路程之一。在這條路上,他碰到了近百個用火堆或石頭做成的路障,忍受了無數次暴民在車外的吼叫敲打,也眼睜睜看著他們拿油漆在車身上亂塗亂抹。每一個關卡,暴民們都一擁而上伸手要錢。這位上任甫三個月的團長,只得向車外丟下「買路錢」;暴民們才移開路障,讓汽車通過。
他同時提起另一件有趣的事。暴亂當天正值團員的發薪日,他們一早就從大使館領回一筆為數不少的錢,卻不料碰上沿路打劫的暴民。為防萬一,李朝賢將錢藏在襪子裏,因為「連鞋子也可能被暴民搶走。」
直到晚上八點,還有四位逃難的團員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李朝賢在商得當地軍方的保護後,漏夜在工作站附近及團員的當地友人家裏一一搜尋。當到達已燒成一片火海的農機中心時,他所駕駛的小型客貨兩用車,及隨後的一部軍車,又被暴民團團圍住。四、五十人爭相攀爬到汽車的車頂和四周,企圖壓垮輪胎,讓車子行走不得。經過多方勸導後,部份暴民終於爬下沉車,但有近二十人卻說什麼也不肯「下車」。李朝賢估計重量無礙後,便「載」著這二十人,先駛離暴民圈;到了兩百公尺外,再請軍方將他們趕下車去。
經過五個小時的搜索,李朝賢終於找齊所有團員,並且當下決定所有人連夜直駛大使館。他們抵達大使館時已經是凌晨三點三十分。
當時的海地暴動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農技團的一切設施也已毀損殆盡。李朝賢和大使館方面研議後,決定撒團回國。就在暴動發生的第二天和第三天下午,所有團員及眷屬均已飛抵美國紐約。二月四日,也就是大年除夕的前四天,二十位劫後餘生的團員及眷屬終於在眾人的企盼下平安抵達桃園中正機場。
海地農民的損失
對原來有意在兩年的任期內,「將台灣農村的發展經驗帶到海地」的李朝賢來說,整整一百天的海地之行確實是太短暫了。這位熟諳法語的比利時魯汶大學農經博士,很遺憾三個月中積極展開的各項工作,例如提高農技團工作層次、加強與海地高層官員的往來、成立優良育種中心、開發高地水果示範農場等,都因暴亂而半途中止。
一位農委會的高級官員分析,表面看來,這次的農技團遭劫事件,損失的是我國政府和團員私人的財物;但往長遠看,台灣農技團的停頓與撤回,受害最大的恐怕還是佔海地總人口八○%的海地農民。